陆潜听她说完,沉吟片刻,才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爸可能本来就喜欢高雅艺术?”
“什么意思?”
“你爸爸刚才跟我说起,他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加入了工会的文艺表演团。在那之前,他还想过去考专业歌舞团的歌唱演员,只是迫于生计不得不放弃。他很可能是本来就喜欢这些东西,后来遇到那个人才会志趣相投,一见如故。”
其中的因果关系,可能她一开始就搞反了。
“那我妈妈呢?”舒眉冷笑,“他已经结婚了,跟其他女人‘一见如故’的时候就不知道克制一下吗?没错,他是有他的梦想,我妈妈就没有吗?她也在这段婚姻里投入了一辈子的时间,就活该被伤害、被放弃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越发激动起来,“你们男人就是这样互相维护,互相理解的吗?婚姻对你们来说算什么,生病受伤的时候回来休养,无事发生的时候就在外头跟人‘志趣相投’?我告诉你,要不是我爸这么混蛋,我家的酒厂和牧场根本就不用卖给你们家!”
“产业技术和管理都需要革新,你不卖给我们家也要卖给其他人。何况当时的出价明显高于市场估价,不也是因为你妈妈跟我爸爸的交情吗?!”
舒眉愣了一下。
“你……你想起来了?记忆恢复了?” 没有。他并没有想起来。
陆潜只知道,醒来之后,他还从未这样剧烈地跟她吵过架。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刺激唤醒了他大脑记忆中的某一部分。
有些东西就这么冲口而出,大脑甚至还没有意识到。
但也仅仅就是这么一点点而已,其他的,仍然混沌一片。
…
六七岁的时候,小舒眉很喜欢跟父母到姓陆的人家去玩。
那家人住在很大很高的房子里,门前都有台阶,雕花大门被葱葱茏茏的植物掩去棱角,拉开时发出金属和地面摩擦的咔哒声。
她喜欢那个声音。
当时那个年代,大多数人家都还没有天天吃水果的习惯,北方冬天的蔬菜都变得有些奢侈。
可是陆家的茶几上永远摆着水果,一年四季不重样,端上餐桌的白菜里都用鸡汤和海米勾了芡。
好好吃啊!
更不用提她最喜欢的秋千,地毯,糖果和饼干。
糖果上的外国字她全都看不懂。陆伯伯说那些有的是英文,有的是日文,她不懂没关系,以后长大学了外语就能看懂了。
走的时候,她口袋里都会被零食装满。有时太满了在车上就掉出来两颗糖,她还要心疼好久。
贪心如她,后来每次去陆家做客都要换上口袋最多的衣服和裤子。
陆家的小哥哥比她大几岁,明眸皓齿,长得比女孩子还好看,可惜眼睛长在头顶上,从不正眼瞧人。
她觉得一定是因为她装走了太多他家的糖果和饼干,害他没得吃了,他才不欢迎他们一家。
陆伯母常常出差在外,回来总带着洋气的礼物,给她的有时是一条小裙子,有时是一盒巧克力,盒子上印着米老鼠和小飞象。
她曾经特别羡慕陆家的小哥哥,房间里说不定堆着一百盒巧克力,还有数不清的衣服、鞋子和玩具。
后来再长大一些,爸爸渐渐不怎么回家了,陆家伯母还是忙得不着家,她去陆家的机会也少了。
偶尔会听说陆家小哥哥又考了第一名,画画又拿了奖。
她也想过要学画画,那些颜料、画板、削得长长短短的铅笔,看起来就很酷。
她跟妈妈说了,妈妈就悄悄擦眼泪。
文化宫的老师说学画可能要很多钱,他们家拿不出来。
家里吃肉的日子明显少了,她很久没穿过新衣服了,爸爸只在她要交学费的时候才回家,回来就跟妈妈吵架。
稍微抱一抱她,叮嘱她好好念书,就头也不回地又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