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回答让莫离陷入两难。莫离受够了舆论的伤害,深知LGBT群体会遭遇什么样的压力,他不想拖对方下水所以一直逃避,但又抵抗不住本能的诱惑而不断靠近,甚至总是下意识地去唤醒卫麒的记忆,诱导他把自己和莫璃对号入座。
这一天,莫离以深入了解学生生活为由,要求卫麒带他参观两人当初支教的小学,路过操场时,一个正在玩单杠的低年级学生,失手掉了下来,卫麒冲过去救护学生,结果自己却被地上的瓦片划伤了手背。
伤口比较深,一直在流血,莫离想让他去卫生所,可卫生所离得太远,卫麒也嫌麻烦,大大咧咧地表示,宿舍有酒精和纱布,这点小伤自己搞定就行。
他带莫离去到自己的宿舍,宿舍比十年前的设施和家具好了不少,但依旧挺乱。卫麒找出小药箱,笑道:“那群小兔崽子经常磕磕碰碰,小伤不断,这些东西怎么少得了?”
莫离一言不发,把他按到椅子上,自己蹲下身,替他消毒、上药。
卫麒看着他蹙起的眉尖和紧张的表情,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生了病,住院开刀,躺在病床上,脸色很不好,他听说父亲被医生割了好大一个口子,又害怕又心疼,“爸爸,你疼吗?你疼的话,就哭吧。”
“爸爸不疼。”
“可是,我不小心用水果刀割破手指,都疼了好久。”
“你看妈妈,她一直在哭,因为她替爸爸疼了,所以爸爸不疼。”
他顿时就委屈起来,“没人替我疼。”
父亲慈爱地摸着他的小脑瓜,“傻孩子,你快快长大,长大就有了。”
卫麒晕头转向地想,我没觉得疼,是因为莫离替我疼了吗?
他静静凝视莫离,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手,想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突如其来的肌肤相接,让莫离浑身剧震,他蓦然抬起眼睛,那熟悉的眼神,跨越十年时光,再次落入卫麒瞳孔,卫麒终于醒悟,许久许久,才艰涩地开口:
“是你……吗?”
“是我。”
“你变成了……男的?”
“我本来就是男的。”
那一天,莫离坦白了所有,把决定权交给卫麒,恰好艺术馆的相关工作也告一段落,他第二天晚上就要赶飞机回公司,至于后半生怎么活,就看24小时后,卫麒给他怎样的审判结果。
可悲的是,卫麒始终没有给他打电话,甚至连中午的践行宴,都没有参加。
莫离枯坐在宾馆房间的沙发上,苦笑着想,这不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吗?为什么要伤心?
到了出发时间,乡镇政.府派来送机的汽车已经到了门口,他提着拉杆箱,拉开门,卫麒正坐在角落里,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长手长脚缩成一团,看见他就默默起身,接过他的拉杆箱,拎着走下楼梯,送到车上后,问他:“你还会回来吗?”
“你想让我回来吗?”
卫麒望着他,点头,“我一直记得你。”
真巧,我也是。莫离一笑,转身坐上车,摘下眼镜,开始无声地哭。他知道司机在通过后视镜,奇怪地看他,可他顾不得了,哪怕全天下人都在奇怪地看他,他也顾不得了。
他回到公司,申请从基金会调任为这座艺术馆的运营者,并在镇上买了一座庄院。他和卫麒谁也没有表白,但就那么在一起了。
然而卫麒毕竟是直男,哪怕他拼尽全力照顾莫离,想尽办法对他好,两人依旧没有任何更加亲密的行为。卫麒知道这样不对劲,他觉得自己应该拥抱恋人,亲吻恋人,跟他结合,可每当看到莫离同为男性的身体,他就又打了退堂鼓。
莫离也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自己无所谓,可卫麒太惨了,他不能让对方跟自己一起当苦行僧。终于,他再次想到了变性手术,如果他的身体变成了女人,哪怕不能生育,也能保证基本的性.生活。
他把这事拿去跟卫麒商量,卫麒最初答应了,可后来查了很多资料,咨询了城市大医院的医生后,又开始迟疑,他问莫离:“你讨厌你的身体吗?”
“还好。”
卫麒长舒一口气,“那就不要做了,医生说对身体不好,有很大可能会留下后遗症,甚至减损寿命。”
有的跨性别者,极端厌恶自己的身体,迫切想要变成异性,所以需要做变性手术,不讨厌的话,就没必要受这个罪,他前两天看了变性视频,感觉浑身都疼。
莫离斟酌着说:“可是,我……想穿以前那样的衣服。”
“你不做手术也可以穿啊,不就换件衣服的事,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身体?”
卫麒的观点很朴素,却直击灵魂。莫离一震,是啊,我哪怕长了男性的身躯,也能像女性那样生活,你也是看过那么多跨性别资料的人,为什么要跟自己较这份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