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不算繁华,可对自幼长在山里的江月初而言,那就新鲜得不得了,酒肆的望子、客栈的招牌、门楼的雕花……正看得目不暇接,忽然间,一枚红彤彤的频婆,落到了他怀里。
循着果子飞来的方向望过去,一个绿衫少女倚在茶楼的竹窗边,以团扇遮面,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
江月初记得师父说过,云梦山的东西都属于紫云观,可以随意取用,但山下的东西,是要花钱买的。虽然他盘缠微薄,并无买果之意,但人家都递到了他怀里,不买又过意不去。
他走近前去,尚未开口,那少女便笑问:“郎君找我,所为何事?”
江月初一板一眼地解释道:“贫道乃修行之人,不宜以郎君相称。请问女居士,这果子是何价钱?”
他穿着杏黄色道袍,头上梳着道士髻,戴着逍遥巾,任谁一看,都能看出他是修道之人,少女只不过瞧他生得俊俏,心里喜爱,情不自禁地示好罢了。
见他这么正经,她愈发觉得好玩,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赠你的,郎君。”
江月初恍然大悟,忙道:“多谢女居士赠果之德。”
虽然赠果是好意,但他始终记得师父的教导,不敢多耽,以免那女孩暴起发难,要吸他的精元。
不曾想,刚走出几步,又见卖首饰胭脂的女摊主,遥遥地冲他招手。江月初往身后看了看,没有其他人,又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鼻子,见摊主点头,才一头雾水地走近前去。
“小道长,这个给你。”摊主不容推拒,硬是把一根子午簪赠给他,正好配他的冠巾和道袍。
江月初又一头雾水地道谢。
之后,他又被一个姑娘赠了果子,被豆腐西施赠了碗高汤豆腐脑,之前所有疑惑一扫而空,这里的人真是热情好客啊,尤其是女居士们,不仅不吸.精.元,还送东西,回头得和师父好生探讨一下这件事。
天色已晚,他走进一家客栈,碍于囊中羞涩,问价后又无奈地向外走,堂倌急忙拦住他,“小道长,除了云来客栈,没有比我们更便宜的了,可云来客栈近几个月闹鬼啊,住不得人。这样,我去问问掌柜,能否少收你几文,也免得你餐风露宿。唉,虽说开了春,晚上可还冷着呢,你这清瘦的小身板,怎么扛得住?”
“闹鬼?”江月初蹙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堂倌左右瞧瞧,见四下无人注意,方才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不是我们故意诋毁人家抢生意,镇上人人都知道。”
他嘴皮子利索,不等半盏茶的工夫,就把前因后果交代了清楚。
云来客栈是镇上最豪华的客栈,东家王乾是当地最大富户的公子,经营如火如荼。直到半年前,一到三更,客栈里就会听到婴儿啼哭声,最初大家以为是某个客人带的小孩,也无人在意,可每天三更,这啼哭声都如约响起,哭上一炷香的工夫,又安静下去。
王乾终于觉出蹊跷了,某次三更,哭声再次响起时,他亲自带人搜遍了客栈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到婴儿在哪儿,只有清脆的哭声回荡在客栈里。
所有店员都被吓得半死,找附近的法师作法,也不见任何成效,那哭声甚至跑去了王乾的卧房,好几天回旋不去,王乾直接吓疯,恍恍惚惚,失足栽进自家池塘淹死了。
族里派了其他人来打理店面,可云来客栈闹鬼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再无人敢去住店,客栈生意凄凉,眼见就要关门大吉。
江月初躬身道个谢,“多谢告知。既是如此,贫道更要去云来客栈投宿了。”
堂倌急得不行,“小道长,我瞧你也就十七八岁年纪,能有多少道行?上次白胡子飘飘的老道长都没搞定哩,你自己可别出个意外。”
江月初:“居士此言差矣,降妖除魔是我等的本分。”
他态度坚定,堂倌也只能摊手。云来客栈早已请不到堂倌,只有王家派来的掌柜在看店,一见江月初这个冤大头就拉着不放,开完房间,又殷勤地送了壶茶进来。
江月初喝了两杯,倒头睡下,三更时分,果然,一声清亮的儿啼声划破静夜,越哭越响。
他仍旧闭着眼睛,仔细判断附近的妖气,紧跟着顺手拉起道袍披上,一跃而起,眨眼间就到了妖气最盛的房间。
他早开了通灵眼,只见桌底下一个半岁左右的胖娃娃,裹着红肚兜,正张着嘴哇哇大哭,脸上却没有半滴眼泪,眼睛里全是恶作剧的笑意。
这间房子朝北,头顶还有一棵参天大树,平时难见阳光,桌子底下更是阴凉。江月初点燃一张无字符,隔空送过去,刚靠近那娃娃的肚兜,他就大哭起来,这回是真哭,涕泗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