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她来过_作者:占步思(189)

2018-03-07 占步思

  “她长得好,脾气也好,能力也不错,上学的时候追她的人就多,在大理,从我这儿打听她的人家更是数不胜数,”方慧兰像在自言自语,讲着女儿的过往,眼中含着骄傲的光,“她不是非要留在这儿的,跟着你,总是最不顺路的那个。”

  陈牧将照片放好,倒了杯水,端过去递给方慧兰,此刻他有些感激她的存在,感激她的絮叨,感激她提到方琛的每一个字,特别是他从没听过的内容,他缺席过的她的生活里,不为他所知的侧面。

  “小的时候是我没照顾好她,让她过得很不开心,后来我想,如果她能笑,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方慧兰抚着那件裙子,就像摸着想象中女儿的脸面。

  “她修文物的时候总是很忘我,能把吃饭睡觉都忘了,她跟我说,妈妈,我想修文物,修了文物又说想进工作室,在此之前还得去进瑨州市实习,我就说去吧,只要你喜欢。”

  “她提的你的次数越来越多,尽管在克制,我还是能从她的嗓音里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幸福,后来她说想嫁给你,为了让她高兴,我没反对,那时候我想,如果不是你,她跟着谁又会这么高兴呢?恐怕世界上很难找到第二个人了,与其跟她战争,不如让她自己选吧。”

  “本来她说去大理看我的,我不该拦她的,女儿看妈妈,应该是高兴的吧?”

  方慧兰一想起无数的假设重来,任何一个都能让女儿避开这场灾祸时,声音不禁颤抖起来,她掩着口,身体慢慢地弯下腰去,以防自己哭得不能自已。

  这个商业上的女强人,也只有面对女儿方琛时,才会没了任何原则。

  方慧兰抽泣了几声,又说:“我得带她走,带她回家。”

  陈牧睁着一双干枯得没了水分的眼睛,沉默地低着头,摩挲着水杯上方琛贴的卡通画,一张史努比的长鼻子,桌上的骨灰还未安葬,生前他负了她,死后他得陪着她,但这也意味着不管生和死,他都要夺去方慧兰的至爱了。

  陈牧放下水杯,后退了两步,猛地跪下了。

  他伏下身,砰砰作响地给方慧兰磕着头,开口说道:“我想她。”

  方慧兰怒气未消,像在质问他:“你准备把我女儿埋在哪儿?除了这间房子,她熟悉这座城市吗?我不能让你把她冷冰冰地丢在别的地方去,不能!”

  陈牧平静地说:“除了这个家,她不会去别的地方,如果要去,一定是我死的那天。”

  方慧兰愣了愣,抹去了脸上的泪滴,带着一丝宿命感的落寞道:“都是命啊。”

  第二天一早,方慧兰离开了云来县,她满载而来,空手而回,上飞机之前,连身上唯一的一件东西也给了陈牧。

  那是一本影集,方琛大学时代的照片,她特意让妈妈带过来的,想给陈牧看看,以前两人空缺掉的日子,她一直在想办法补合。

  方琛的手机里存了几百张照片,百分之九十是大理和伏流乡附近的景色照和刀下的文物,还有两张陈牧站在家里阳台抽烟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拍的,而几乎没有她个人的。

  问她为什么不自拍,在陈牧的印象里,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们,似乎都挺喜欢闲来无事对着相机拍照,但她笑着说太丑了,拍出来自取其辱。

  陈牧自然不信,她明明那么美。

  她的脸蛋和身材都出类拔萃,尽管她从不去刻意跟谁比较,她年轻,青春是最靓丽的注脚,她也不会因为工作就忘却了自己而不修边幅,她总是精心搭配着每一天的穿着,即便走进工作室,也和手里的七彩簪一样,美得光彩照人。

  她手机里唯一的一张本人照,也是方琛的遗照。

  她穿着一件白色长裙,站在洱海的木桥边照的,前面是落日余晖和盈盈海水,但身边美景似乎并不足以吸引她,她侧身凝望着右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精美的五官被夕阳映出了一道立体的暗影。

  那时候的她不施粉黛,像个十五六岁的学生妹,跟身份证上的照片应该是同一时期,而据方琛所说,正向陈牧猜测的那样,照片是来妈妈店里的一位摄影师客人拍的。

  记得有一天,他在她额头上印着密密点点的吻,抱着她说:“以后我来给你照,咱把次卧改成婴儿房,把你的照片贴满一屋子,这样孩子就肯定认不错妈妈了,保证谁也拐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