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仍在纠结,倔强得不肯点头:“长生不老、位列仙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怕是在这凄凄凉凉的明决宫里,呆了太久了。”
“无论如何,今日也得把人选定下来。大不了,由我执笔定诛心劫,由你亲自下届度化,如何?”季宁云重新执笔:“张弛之度,都由你来掌握,这总对得起她。”
言罢,他迅速圈出“时希然”三个字,脸上亦展露笑容。
这时,季宁云走下台阶,从书架上又取了一卷竹简,放在指间轻捻展开:“大致情节我已写好,你且过目,若有不妥我再更改。”
黑衣哑然,许久,方才苦笑两声:“你既已将一切都安排好,又何苦找到我问我的意见?直接上奏便罢了。”
“这哪里的话?这只是我一己之见,自是要与你商议的。”季宁云又把竹简抬高了些。
黑衣无奈,接过那竹简,黑瞳草草扫了一遍,思忖半晌,道:“你的灾劫,永远这么荡气回肠。”言罢,他将竹简不轻不重地撩在桌子上,抬起眼帘:“如此嚣张跋扈的情节,还谈什么张弛之度?”
“贤弟,抬举了。”季宁云轻笑,露出两颊浅浅梨涡。
时希然凑过去,却看不太懂竹简上的字。但是,他们俩口中的灾劫,时希然想,应该就是全家被杀、镇子被血洗的事情了。只为了给天上选一个官,便这样兴师动众的,连累这么多条人命,而如今,季宁云居然还好意思天天以助理的身份在她身边晃悠,成日在她身边说教一些不要动了凡心影响当铺生意云云。
谁给他的脸?
而这位黑衣的仙判,时希然想,应该就是老狐狸没错了。从打一开始,她便有这方面的猜想。但那时,她以为这些事情都离她相去甚远,没有细想,也没有当回事儿。
现在不同了,眼前这两人,一人是主谋,一人是刽子手,谁也摘不干净。
这时,黑衣轻轻出气,是在叹息。片刻,他抬手挥袖,周遭景致大变。顷刻间,时希然再一睁眼,自己已经跟他们俩到了徐平镇。是鲛人泪幻境里,时希然看到过的那个镇口。
牌匾下,黑白二位仙判摇身一变已是凡人模样,果然,一位是季宁云,一位是郑飞昂。
好个两位仙判!
接下来的一切,都如同时希然在鲛人泪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她看到的不止这些,还有更多。
她看到了在整个徐平镇出事前三年的事情。
寿安当隔壁,搬来姓郑的一家。郑家的小子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叫寿安当的时小姐牵肠挂肚,不能自已。
傍晚,夕阳斜斜照在地上层层的落叶,将本身金黄的街道又渡上了一层绯红。年轻的少男少女站在镇口,情意缱绻,时希然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忽然就想到了近半年来的自己。
她难免苦笑: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吧。你看,好久好久以前,他来了,带着一身的暖意,让你觉得好像真成了人家心尖上的人一样。可转过脸来,给你一刀,给你全家一人一刀,连眼睛都不会眨。
现在还是这样。他跑来亲昵地管你叫时希希,舌头都伸到了你嘴里,这不,又是一刀。
时希然站在原地,再次看到自己听闻他做了反贼后,偏生的不信邪,提着素白的裙摆,飞跑去城郊找他。而他依旧拧紧了眉头,坚毅的唇线吐出冰冷的字眼:“希然,对不起。一切都是注定的,以后你会懂。”
注定?天注定吗?不是,是两个仙判让她“被注定”了。
不远处的副将擅自领兵,带着其他人快马加鞭杀进城去。郑飞昂扬鞭要追,又朝她伸手让她上马。她没听他的,转身拔腿便跑。
这些,时希然都已经看过一遍。再从灾劫簿中看一遍,也坐实了这一切。哪怕心里还有一点关于对鲛人泪的怀疑,这会儿也全然消散了。
正在她望着那时的自己远去,心灰意冷之时,她听到身后传来季宁云的声音:“你这样心软,会功亏一篑的。”
她转过身,看到老季站在郑飞昂身后,满脸的凝重:“灾劫不历,仙身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