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憎恨和哀伤。
庄呈郢嗓音有些哑,胡开明不愿让他承担太多,刚想拒绝,却被他下一句话折服。
“她毕竟是我妈,我送她最后一程。”
胡开明重重地叹息,答应了,“行,你去,我找个熟悉地方的跟着你。”
庄呈郢没有拒绝。
疯女人在下坝子村四处游荡了好些天,夏迎家门口也去几次,脸和头发都脏兮兮的,眼巴巴地盯着夏迎手里正吃的玉米饼。
夏迎忍着她身上难闻的味道,从灶房拿了一块饼给她,疯女人心满意足地捧着饼跑了,临走前还笑嘻嘻地喊了她一句:“漂亮小媳妇。”
直听得夏迎欲哭无泪。
故而乍一听到疯女人死在庄呈郢家门口的消息时,夏迎愣了好几秒才晃过神来,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当她又听到疯女人其实是庄呈郢亲妈时,她的嘴里几乎能塞下一整颗鸡蛋了。
她想象不出来庄呈郢当时的心情如何,但她能想象出来,若是这件事落自己头上,她会有怎样的反应。
哭着骂她,不认她,让她滚,将这么些年来的委屈和苦楚一股脑记在她的头上,等自己骂够了闹够了,就会把自己牢牢地锁在门里,再也不会见她。
或许听到她在门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哭喊着求她原谅,才能让她心里安慰少许。
可庄呈郢不是那样的人,他甚至能面无表情地拖着板车上逐渐冰冷的身体,摇晃着走进火葬场。
他会哭吗?
或许吧。
夏迎站在院子里,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抬手遮了下,忽然决定去路口等他。
夏卫国在灶房里忙着炸面筋,当他费了半天劲炸出来一捧香喷喷的面筋,兜在怀里要去给夏迎时,却没看见夏迎的身影。
“这丫头……”
……
庄呈郢从火葬场回来的时候,日头已渐渐西落,路上没人,风又冷,他出来时没穿厚衣服,冻得嘴唇和脸雪一样的白。
火葬场没花多长时间就把那具完全冰冷的身体变成了一抔灰,他等在外面,当工作人员拿东西把骨灰包着交给他时,他怔怔地站着,直到别人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把骨灰接了过来。
某一个瞬间,他鼻子酸得厉害,但他忍住了。
回来的路上,他把骨灰洒进了一片湖,灰白色的粉末被寒风吹得飞扬,之后落进了湖中,他想,或许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因为只有湖水才能包容她原谅她。
而他不会。
离路口越来越近,庄呈郢抱着胳膊身上冷得厉害,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他低着头慢慢走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灰布棉鞋才停下脚步。
这种形式的棉鞋他也有一双。
庄呈郢抬起了眼。
夏迎迎着夕阳站在眼前,微微仰着脸,瓷白的脸庞映着嫣红的晚霞,弯着眉眼在笑。
“庄呈郢,你别怕,还有我呢。”
女孩嗓音细软,每个字都透着令人舒然的柔软,那一抹噙在嘴角的笑容,仿佛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光,驱散了冷风,驱散了阴霾。
庄呈郢被风吹了一路发涩难耐的眼眶顿时红了。
“夏迎……”
“我在。”夏迎笑着说:“我一直都在。”
少年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清淡的药香,当庄呈郢一把抱住夏迎时,夏迎脑子空白了一瞬,鼻尖萦绕着清苦的药香,和男孩特有的少年气息。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耳根热得厉害。
庄呈郢毫不知情般紧紧抱着她,夕阳绯红,时间仿若停滞。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抱着,直到天荒地老。
作者有话说:中秋过了更忙了……最近可能都会短小,狗头保命。
写到这里其实后面的故事就是水到渠成了,估摸着再过不久就要完结了吧…… 疯女人的突然到来和突然离世打破了赵四胜一家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