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功了,时早宇的画展成功了,更多的人知道了时早宇。
我没什么好伤心的了,对吧,应大牛误会了,我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对吧。
他说,明天就去办离婚证吧。
好啊……这是我愿意的……好啊。
在我26岁的年纪里,我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失去了一个很珍贵的人,失去了……一段我那么用心经营的感情。我失去的,还是以前那个自己。
我叫倪小婷,似是风烛残年后的倪小婷。
下午,我回了趟大学,发现有很多与我同届的老同学回到了这里。他们陆陆续续而来,不约而同聚到了学校的展览厅里,那里有已经挂上了很多时早宇的留校作品。
我混在这些人中,重新回到熟悉的校园里,看着时早宇的画,我忽然想觉得我还是年轻的倪小婷,在画室里围着围裙画画,时早宇扛着画架硬要坐在我后面画,我挥动着画笔的时候,可以听到时早宇在我后头“哎呀”一声,回过头的时候看到我画笔上的颜料甩到了他的脸上。
青葱似的年纪,我们肆无忌惮,我狂傲不逊。当我们融入社会,奔走繁忙,为了生活,为了自己,我们的单纯,我们的理想,我们最初的规划开始渐渐渺小,淹没在尘埃之中。谁在操场中漫步,谁在画室里泼下自己的青春,谁在过道里定格自己的快乐……
时早宇,我回到了我们的学校,好多人回来了,那个摄影系的你的好哥们儿,还有油画班的美女班长……我们都回来看你了,你知道吗?
安静的校园,似乎是沉淀在福尔马林中的标本。我一个人慢慢走,慢慢地荡,慢慢地走到了陈列油画班左右的过道。
我还记得那个位置,从电梯处走5步,向右转,面对狭长,充满墨香的走廊,向前走26步,左手边第16张画就是他的作品。当初就放着应大牛的作业,那么淡雅的荷叶,印着属于他的印章。他的简介都是精致的词语——苦咔。蓝山。衬衫。秋天。音乐。书。
有些东西精致到忧伤,有些东西寂静到甜蜜。
而现在,同样的位置,展出的却是一副仕女图长卷。
谁也回不到过去了,真的。
我还去了时早宇的墓地,没有墓志铭,前面放了很多的花,我没有带任何东西就去了,我到的时候,他的墓前还围着两三个高中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放下一大束的白菊花。我走过去,这几个学生回头看我,眼睛瞪得老大:“哇,你是不是老师画展中《碎片》里画的人?”
“你是时老师爱人吗?是吗?”
“你别伤心……你别伤心。”
他们不知所情地安慰我,我心里悲凉的难受。他的黑白照镶在墓碑上,依旧是贝雷帽,那么阳光的笑容,一如他在世的没心没肺和吊儿郎当。
人活在这世界上有太多的无奈,生老病死,相遇断肠。当我明白了这些道理,你可在奈何桥头不舍回头?
还有,如果你遇见了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请携他一路好走。你未完成的,我帮你完成。你的余愿,我替你播下桃李芬芳。
我看着站在我面前的孩子,一阵清风,白色的残菊味道凄凉。
“你们是时老师的学生吧?”我问到。
他们点头,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我,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们又低下头磨蹭着脚尖:“现在是时老师的代班老师在教我们……我们……想时老师……他很好,真的很好……”说着他们就哭出来,那么大那么大的泪珠,滚烫滚烫的。
我突然很羡慕这些孩子,哭得时候可以尽情地哭。
我走过去摸着他们的头:“以后,我代替你们的时老师吧……”
他们一下子止住哭声,张大嘴抬起头看我,那么悲伤地眼神。
今天阳光很好,初春的天气,和煦温暖。
谁在记忆里渐行渐远,谁在流年里埋下了情愿,如若是一坛女儿红,可否来世共醉残骸。
如此艳阳高照天,恍若间,有谁在青松针叶下唤着我的名字:“倪小婷……倪小婷,你能不要把颜料挥到我的脸上吗?”
“倪小婷……我们再回一趟学校吧?”
“倪小婷,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有在依赖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