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名却没秦可那么幸运,他是孤儿,从小寄人篱下,没权没势,穷小子一个,秦弘阳第一次见他时,就夸他有韧劲,从骨子里就不服输。他凭着这股子韧劲愣是爬了上去。C市是地级市,陆远名三十多岁就坐上了副厅级的位置,让人眼红,恨他的要比欣赏他的翻了几倍。
陆远名工作忙,有时出差巡视,十天半个月不着家,但心里记挂着陆载,抽空就要打电话回来嘘寒问暖,虽然生活没秦可在时精细,但爷俩相依为命,陆载又听话懂事,倒也将就着过了下去。
秦可去斯里兰卡没多久,C市上层权力圈开始大变革。普通家庭或许体会不到这种动荡,可他们家因为陆远名的原因,就处在漩涡中心,朝不保夕,动荡不安。
当时市委里纷纷开始站队,陆远名不肯动,自然被权力的浪潮拍上了岸。
陆远名看不上这群宵小,自动请辞,凭着原来的关系网,很快就在浮沉商海里捞了第一桶金。接着他就带着陆载搬了家,他在C市寸土寸金的“华晖苑”小区买了独门独栋带小院子的房子,算是挤进了达官显贵们的大本营。
从那之后,陆远名彻底变了,他开始不停地应酬、剪彩、出席活动,忙成了一个人型陀螺。陆载宁愿他永远不要回家,每次只要他回家,绝对就是令人作呕的酒气和师出无名的咒骂。
陆远名不骂陆载,他骂上面有眼无珠,他骂群众不知好歹,他骂企业操蛋无良,他骂自己怀才不遇,骂到最后他没了意识,全凭着酒劲把这一腔愤懑都发泄在了陆载身上。
陆载伤得最严重的一次,伤口从肩胛贯穿到腰椎,送医的路上血浸透了他的条纹睡衣,可他一声不吭。
陆远名也清醒了,手一松,刀子“咣当”一声落地。他目眦欲裂,后悔不已。
在医院填单子时候两个人都对真相闭口不言,面对医生的质问,陆远名含糊地说孩子叛逆,打架斗殴。
陆载对陆远名说的话不予置评,他不可能去辩解说自己是个好孩子,是赫赫有名的陆总精神躁虐家庭暴力。他无法坦白,于是他选择闭嘴不谈。临出院那天他试过向秦可求救,说不定秦可愿意带他走。秦可在视频那头笑意盈盈,小孩子们围着她唱歌,还把刚编的花环戴在她美丽的卷发上。
秦可低头一边亲吻孩子们的脸颊,一边说着谢谢,与此同时,陆载挂掉了电话。
陆载想,他没救了。
根本没人会来救他。
他身上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伤痕,既然陆远名已经替他找好了借口,他便顺了对方的意愿,开始学着打架斗殴。打架是会上瘾的,开了头尝了腥就停不下来。
他和康祁也算不打不相识,不仅同班,还住同一个小区,康祁家就在他家隔壁栋。隔得近,彼此家里那些破事都心知肚明。不过康祁要幸运一些,虽然爹是个没文化的暴发户,爱打老婆孩子,可起码他娘还在,能给他洗衣做饭,还能在他爹动手时候护一护他。
住高档小区,上重点学校,孩子却不学无术,是个小混混,康祁觉得俩人同病相怜,他拿陆载当难兄难弟,有群殴就叫上陆载一起爽,下地狱也能拉个垫背的。
陆载从不站队,他没什么结怨的,纯粹手痒,有架就打,也不管敌方我方,拳头挥出去了他心里就能快活一些。打完把血迹一抹,照常回班当他的好学生去。
后来陆载申请了住校,再加上合理利用陆远名的日程表,周末回家时和陆远名岔开时间,他可以除了寒暑假外一整个学期都不用见到对方。他打算就这样混到毕业,然后考到省重点,就可以一步步离开这里,离开陆远名。
原本所有事情都按部就班地朝理想化的进程发展,直到初二那个晚上,他没能掐好时间,迎面撞上了烂醉如泥的陆远名。
陆载猛的从梦里惊醒,他思维还有些恍惚,握在手里的手机竟被虚化成了半截砖头,他像握了烫手山芋一般,立马甩了出去。
手机“啪”地一声砸在墙上,又“咚”地一声掉在地上,陆载怔怔地看着自己手心,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些都只不过是梦境,陆远名没有回来给他过生日,他也没有差一点杀了陆远名。
陆载松了一口气,他光着脚踩在地上,去把手机捡了回来。
他开屏看了眼时间,才刚九点,他不过睡了二十分钟,就冒了一身冷汗。
衬衣黏糊糊地贴在他背上,不舒服,他脱下来塞进脏衣桶里,又翻出新睡衣换上,这才重新躺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