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下)_作者:酒否(140)

2018-03-07 酒否

  段惊蛰悠然看着他,他的眼神很奇怪,孔汀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疑心重重,犹疑不定,像是看着雾中花。

  段惊蛰突然伸手把他的面具摘下,动作之疾,甚至手还未逼近孔汀,孔汀都能感觉得到那拂面掌风。

  看来段惊蛰以为孔汀会躲,他也希望孔汀会躲。

  但孔汀没有躲。

  他只是堂堂正正站在那里,依旧挺直着脊背,甚至一点惊慌的表情都没有。

  滴答,滴答。

  段惊蛰的手因为突然使力,深深的伤口顿时鲜血直流,滴在惨白的月光上,像是滴在雪上。

  茫茫红雾浸没白雪。

  像是墨滴在了纸上,以血滴为源,江湖为水,朝四面八方缓慢晕散开去。

  孔汀道:“看我是不是段惊澜,需要分辨这么久?”

  屋内还未点灯,依旧只有惨白又悲凉的月光照进来,段惊蛰的神色也惨白又悲凉。

  孔汀看他这幅模样,放缓了声音:“按理来说,就算带上面具,你都能分辨我是不是他。你有多久没去见他?”

  段惊蛰与别人不一样,轻柔的声音反而让他顿生警觉。

  他恨恨地看着他,又冷声道:“是他不见我。”

  孔汀沉默着,因为不是所有的话都能继续下去。

  段惊蛰忽然道:“我要你杀一人。”

  孔汀问:“什么人?”

  段惊蛰道:“女人。”

  孔汀摇头:“三个我都不是邱心素的对手。”

  段惊蛰道:“不是邱心素,是烈云霞。”

  孔汀想了半晌,没有接受:“对于段惊澜重要的人,我不会下手。”

  段惊蛰看他,第一次觉得这人如此有意思,他笑道:“你是第一次拒绝我的命令。你不怕见不到我哥哥?”

  孔汀道:“我更怕见到了他,却见到他难过。”

  段惊蛰听了有些生气。但他知道不是与孔汀说话会感到生气,而是因为他们总是无可避免地,时常会谈到自己的哥哥。

  可他还是说得又急又笃定,突然地崩溃:“他不会难过!他们不过是少年时见过一面,何来难过!”

  孔汀看向他:“那你为何要杀?”

  段惊蛰又冷静下来,他眼里露出的寒光,让人想起狼犬:“我想杀便杀。”

  狼犬是执着和偏执的,无论是狼,还是犬。狼执着杀戮,犬执着忠诚。

  段惊蛰既像狼又像犬。

  孔汀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多。

  段惊蛰再次下了命令:“三日内,我要看到她的尸首。否则,你会看到我哥哥的尸首。”

  孔汀没有吭声,他今晚已经沉默太多次,所以出门前,他知道段惊蛰一直在看着他。

  他道:“你用他来威胁我,我自然会想办法做。”

  段惊蛰笑道:“你心甘情愿,不是吗。”

  “那你心甘情愿吗?”

  孔汀出了门,屋里陪伴他的,只剩下惨白又悲凉的月光。

  亘古不变的月光。

  第59章 雪岭(一)

  亘古不变的月光。

  亘古不变的爱情,亘古不变的仇恨。

  风朔朔,雪茫茫。

  此处看不到月光,也看不到天。

  别处的夜雪,天地之间就像是被一剑斩开,黑白分明。

  但此处天地交融,黑白混杂得就像是说书人的草稿。

  一行人已经到了崇云山脚,往那黑不黑白不白的深处走去。

  去往苍茫的天上。

  不过是半日的马程,邱灵赋已经加了好几层衣服。

  肖十六深吸一口凉气,神清气爽:“淮安的风太软,可看不到这样的好景色,邱小少爷可得好好看看。”

  景色的确是好景色,苍茫、无垠、壮美。

  可邱灵赋的眼神只是望着前边。

  阿魄的背影明明就在前边,不远,步履稳健而快,他怎么也追不上。

  这背影被大雪淹没得透明,如果永远追不上,就会消失飘走。

  邱灵赋往前奔了几步,南方的鱼在大雪里寸步难行:“阿魄!”

  他的呼喊声嘶力竭,可嘶鸣的风雪却更声嘶力竭,把他的声音淹没得一点都不剩。

  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跑:“阿魄!阿魄!”

  在晴光潋滟里养得娇惯的人,在风雪里还没学会走就要跑,被绊倒也是几步以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