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到什么:“你们想怎么报仇?”
从刚才那片阴冷的黑暗中出来便知道,所谓沉冤昭雪,一定是谎言。
因为白家永远无法将真正的原因昭告天下,除非······除非他们要违背死人的意志!
肖十六笑道:“你也见识到这墓的厉害,若是能将那些罪人从那边引到这墓中,那岂不是·····”
“十六!”柳婆婆怒斥。
肖十六一副吓得不轻的模样,赶紧上去哄道:“婆婆别生气,邱小少爷聪明,很快就会知道的,十六知道自己多嘴不讨人喜欢,打嘴巴!”
说着还真的笑嘻嘻,扇了自己几个耳刮子。
又称赞道:“婆婆的办法已经足够仁慈了,还得把罪人挑出来杀······”
邱灵赋却想起了阿魄曾说过的话,便道:“但是这么多江湖人,难免会有误伤。比如蛊地的阿骨姑娘,她才十四岁,当年白家之事发生时还未出生,或者别的门派也会······”
“邱小少爷是觉得这仇报的不妥?”柳婆婆冷声问道。
邱灵赋并没有觉得不妥,他有什么觉得不妥的资格?况且他听过比这疯狂的复仇多的是,这样的复仇已经足够冷静。
但他只是逆着风往阿魄看去。
阿魄一路极少与其他人说话,几乎能让人忘记他才是这场复仇计划必不可少的人。
他此时站在离邱灵赋不远处,他看过来,高束的长发在冷风中飞舞,几乎要将他轻扬的唇角遮去。
他的眼睛总是明亮如水,一笑起来脸上的线条便柔和,像是轻风穿山过海,浑然一股秀致清冽又超凡洒脱的少年气。
他伸出还包扎着伤痕的手,在邱灵赋头上摸了摸,邱灵赋直视他的尖锐目光立刻被揉散了。邱灵赋终于知道了他的目的。
他不愿意来,却必须跟来。
若他想要通过大开杀戒复仇,在花朝会之行就已经将六大门派的人一一杀了。此时跟来,无非是假意顺从——好在这场复仇之中,做个头脑最清醒的人。
可是白家的独子,能站在什么位置去保持头脑的清醒?
仇恨不仅毁灭良知,还会毁灭理智。
等到真正的复仇开始,会有许多一念之间决定的事,一念之间决定的剑法。这说得头头是道的柳婆婆,为了将仇人杀死,也未必不会伤及无辜。
这古往今来,可从未听说过有人要像阿魄一样,要做一场绝对冷静绝对完美的复仇!
“窝囊。”邱灵赋脱口而出,但他说得不是本意。他说出的许多话,通常都不是本意。
其他人确实看不懂,这气焰嚣张的邱灵赋,为何突然骂起人来。
可阿魄却听懂了:“乞丐都很窝囊。什么都没有,能窝囊就窝囊。”
有的人深明上天的公平,这个东西拿的多了,其他东西就得撒手。
阿魄有的东西向来是摸不着看不见的,比如邱灵赋的心,比如自己的心。
所以他看上去不仅一无所有,还很窝囊。
一行人在密林一处屋内住下,等着那浩荡的江湖大军到来。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因为一无所有的人要复仇,通常都不计后果,下得了狠手。
所有后果对于他们来说,都会比现在更好。
只是邱灵赋不知道,这些人中究竟有几个是真正心怀仇恨的。
四处都是坟地,再美的地方也染上一层恐怖阴森,邱灵赋对这类东西向来不愿靠近,还不如在屋内等着。
等,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阿魄进屋,看邱灵赋竟然望着雪发呆,这幅安静的模样,美而罕见。因为刨去人欲,邱灵赋这皮相,便像极了他的母亲在传闻中的模样。
在传闻之中,她是一抔雪,是一轮月,是一把剑,却从来不像一个人。
阿魄问他:“去练武么?”
邱灵赋转过头来,惊奇道:“现在练什么武?”
正要问一句话,他便能打破那种与邱心素相似的仰望感。
阿魄笑道:“现在怎么就不能练武,就像你的剑,什么时候不能磨剑?”
邱灵赋问:“你就这么淡定?”
阿魄笑道:“你就这么不淡定?”
邱灵赋盯着他的脸,笑得狡猾:“比起练武,你教我别的,可能会更让我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