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灵赋又小心道:“你是白还谱?”
白还谱就在这座山上,他还没死,这是娘告诉阿魄的。
这么近距离却不被自己发现的人,一定武功高深,这人极有可能是白还谱。
“你,是饭酒老儿?”
苍老又低沉的嗓音,在这黑暗中像是摩挲着沙子的脚步。
邱灵赋听见了人声,又惊又喜。比起独自一人,他更喜欢身边有别人,因为邱灵赋擅长利用别人,而不是利用自己。
只是这人为何会猜他是饭酒老儿?
邱灵赋只觉得奇怪,可他又小心问道:“你是白还谱?”
那声音道:“如果我是白还谱,你应该称我为白老前辈,而不是直呼其名。”
邱灵赋问:“那么你是吗?”
“我不是。”
他是,他一定是。
这人让邱灵赋有一种熟悉感,与阿魄给他的感觉很相似,他觉得这种熟悉感与血缘有关。
他说话的节奏很平缓,如果要用这种嗓音念书,一定让人困倦得打瞌睡。这种语调,一定是心境很平和的人才说得出来。
心境若充斥着欲望,说起话来一定是又急又快,恨不得把敷衍铺设的前词吐干净了,迫不及待露出罪恶的嘴脸,露出嘴脸后,还以为自己瞒天过海天衣无缝。
就算是真的有心思沉下语速,那气息或眼神中一定是带着兴奋的。
那人心境既然是平和的,便与阿魄相似,邱灵赋便没那么害怕。
但邱灵赋也知道,独居多年的老人的性子都很怪。
他只问道:“段惊蛰把你捉来这里?”
“捉来?你是被他捉来的?”
“你不是?”
那老人的声音让人想到枯叶被踩碎,平静而沙哑:“我不是,我是来这里歇息的。”
邱灵赋道:“能自由进出才叫歇息,不能自由进出的是囚禁。”
那老人道:“你被囚禁了,而我是在这里歇息。”
邱灵赋恬不知耻:“我也想在这里歇息。”
那老人缓缓道:“不行。我最讨厌不守职责的人。”
邱灵赋不服气:“我哪里不守职责?”
那老人道:“身为说书人,武功不行,还胡说八道。”
邱灵赋只道:“我哪有武功不行?”
他话里轻松,但身体依旧是紧绷着,这一提起武功,他便开始暗暗与那人的武功比较起来。
那人问:“那你是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我现在就是遭了祸。”邱灵赋不以为然,“我是在胡说八道。”
那人并未说话,邱灵赋却接着道:“那你看我这句话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你,是不是太平镇伍老先生?”
天底下说书人千千万,有哪一个是坚持不去胡说八道的?
若真有这么个人,那便一定是太平镇的伍先生。
一声柴火划开的声音,漆黑的石室破开一盏亮光。
一位白须老者,身着灰色长袍,两颊削瘦,颇有仙风道骨之姿。他枯柴一样的手中捏着一根柴火,另一只枯柴似的手中拿着把浸了油的火把。
他将火把点燃,一双耷拉的老眼看了过来。
他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看着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
邱灵赋笑道:“你要说我很像邱心素?”
那老者慢慢道:“你的确很像邱心素,但你一旦说起话,眼睛便很像伯平。”
“伯平是谁?”
邱灵赋虽然这么问,但他已经心中有了答案。
那老者道:“许渝,许伯平。”
邱灵赋把这名字放在口中嚼了一会儿,轻声道:“这个字取得更好,许渝这名字,听起来便很像是个薄情的人。”
那老者摸着胡须,像是在学堂老先生讲书一般,缓缓道:“许秉章大人的夫人名为俞碧,他退耕还乡后,收养了两个孩子,一位赐了俞字,一位赐了碧字。”
邱灵赋问:“然后他是生来是五行缺水?”
那老者深深看向他:“他死,也是因为五行缺水。”
“为什么?”
“因为若水三千,他却只取一瓢。”
邱灵赋终于笑道:“我娘是那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