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贪心的人,只是邱灵赋贪心时不必找理由。
也许他不去复仇不是因为追寻真相和正义,他目送邱心素离去不是为了尊重她的意愿。
宁愿看着邱灵赋痛苦不离开,也不是因为了解他。
他心中有多少爱,就有多冷漠。
他多能看透自己,就有多冷漠!
他的冷漠要把他的邱灵赋害死了!
他的手颤抖地抱着这个人,像平时与他玩闹捉弄一般,紧紧地抱着他。
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双手已经不如从前那般有力,甚至难以再去拔那柄匕首,但他还是要把这个人抱起来。
如果此时邱灵赋醒着,看到他此时的表情,一定会清楚其实阿魄需要他更甚于他需要阿魄。
这是个极其灵性的人,只要看他的眼睛,你就能看到他厌恶你,爱你,骗你,诱惑你。
他若要骗,阿魄便能看到得逞后得意的大笑;他若要诱惑,阿魄就像能看到那堕落又沉醉的表情,闻到汗水里情-欲的味道,好似那人已在自己身下;他若爱你,一定会紧紧盯着你的眼睛,像是狼盯住了猎物,千百遍地确认你是否爱他,动一分便要咬上来。
快睁开眼睛,骗我,诱惑我,爱着我。告诉我你的悲伤和快乐,或是半遮半掩的一切。
阿魄紧紧地抱着他,在被风雪、明月和阳光消磨的紫域屋瓦上飞跃。身轻如燕的少年,脚步逐渐踉跄。
他在这片天这片地里松手放弃了一切,任由身边的人和事像杂草一般自由生长。这片天这片地也松手放弃了一切,任由他像杂草一样自取存亡。
邱灵赋苏醒在一个月之后,他醒来时依旧是个夜晚。
月代替了雪,下在这片大地上。
他闭上眼睛的那个夜晚,也本该是个残月的夜。
他醒来了多久,望着窗外的月就有多久。邱灵赋摸摸胸口,那里已经不痛了,只是像已缺了一块。
屋里除了他没有别人,他也不想叫人来。
从前他病了,邱小石回寸步不离,邱小石没了,阿魄会寸步不离。可他这次足足看了半宿的窗外,才有人进来。
来人一杆瘦骨,进来时眉眼上冰冷如霜。
“活了?”
那人眼里有了光彩,倒不是为了邱灵赋而开心,像是种活了一株花。
叶徽和端药过来,身上一股死气沉沉的药味。
邱灵赋看着他,任他给自己把脉喂药。
叶徽和道:“再喝五日药便好,我和如意楼的人说。”
邱灵赋点点头,又闭上眼睛。
这是如意楼的床,他曾在这里寻思着如何诱出邱心素,阿魄也曾从那扇窗进来捉弄自己。
这是一张不适合养病的床,可医仙叶徽和居然不知道。
邱灵赋以为自己睡不着,可却是很快又疲惫地进入了梦里。
第二日清晨,如意楼的怜之小童伺候他洗漱,悯之端上了饭菜。
邱灵赋坐在桌前,看了饭菜一碗碗放在桌上,突然开口:“为何不是成果来端饭?许碧川舍得让小童来做粗活?”
他观察得细致如旧,可说完,却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无聊,摇头道:“算了。”
说着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笋。
悯之小心翼翼地看他,像是生怕他又要捉弄自己。他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展开了。
一粒粒松子糖,在阳光下宛如宝石剔透。
“许先生说是你的东西,你一醒就要还给你,但你看了可能会不高兴。成果不敢来。”
邱灵赋盯着那糖看了许久,看得眼睛刺痛。
直到眼睛快要流下泪来,他又开始低头吃菜:“那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悯之又道:“许先生说了,你若说不要也要给你,是你的就是你的。”
邱灵赋只顾着往嘴里塞吃的:“许碧川什么时候来?”
悯之回答:“两个月之后。”
邱灵赋道:“那我可以在紫域玩,没人能管我。”
悯之点头道:“许先生交代,你已经是大人了,无人管得来。”
悯之说完便出去了。
邱灵赋一筷接一筷地往嘴里塞着菜,一眼也未看那桌上的松子糖。
无人管我,今后无人管我了。
邱灵赋出去逛了一圈,带了一身酒气和脂粉味回来,那糖依旧在桌上。一怒之下,把那糖全扔下了楼,听着那糖果哗啦落地的声音,心里痛快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