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徽和挑眉:“难道他自己想死不成?”
阿魄与死这一字绝无半点关联,他是活在人间的魂魄。
邱灵赋恨恨地低声道:“不。”
邱灵赋回想着那座遥远的雪山,那座尘封杀戮和往事的安静坟墓。当自己被眼前的事迷住双眼时,大雪之下还有什么是自己未曾留意的?他自顾自地享受着阿魄的温暖,却忽视了他本身。
他想起了那饥寒交迫的山洞之中,自己也曾莫名地生起如此时一般患得患失的心境来,他害怕阿魄的消失,就像害怕死亡。
那时的阿魄也曾因为多日未进食,像这般一动不动。
他又想起阿魄是如何为自己从那洞顶一跃而下,而在那不曾犹豫的一跃而下之前,又是如何听着自己绝望的呼喊沉重离开。
邱灵赋沉声道:“段惊蛰曾经设计让我们吃下一种面饼······可那面饼我也吃了。”
叶徽和摇头:“以此人的武功,任何毒物放在嘴中,他都能尝出异样来。”
邱灵赋手颤抖地撩开阿魄的头发,反复叫着他的名字:“阿魄,阿魄。你来告诉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这是他最卑微的模样。没有人会忍心看他苦苦哀求,去放弃本该有的高傲姿态,像一粒尘埃一样伏在地上。
但他却突然不说了。
他也曾这么卑微地恳求过阿魄,求他看自己一眼,求他带自己离开寒冷和饥饿,黑暗和孤独。
邱灵赋眼前浮现起阿魄的背影,他仿佛能看到那时阿魄离开时步伐何其紊乱,他看不到的神情如何目眦欲裂。
那时段惊蛰浑身是伤,他坐在那椅子上,懒洋洋地拿出了一支瓷瓶,露出个淡淡的笑容。那瓶中装着穆融的解药······
阿魄未经多思,伸手便拿过······
邱灵赋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许久才发现上边全是自己的眼泪。
他紧紧地攥紧了阿魄的手,像是要把两人之间微弱的联系再好好维持下去。
“我从来没有······真的想毒害你。”除此之外,他无法再说出更多。
阿魄从来细致入微,是不是只有过这一次的大失分寸?可身在江湖,哪能失半点分寸?
是他自己太软弱,无穷无尽地发泄自己心里的暗火,才使得阿魄只顾着承受自己的尖锐和无理,却无法将自己的痛苦与他一起承担。
邱灵赋泪眼朦胧地看着阿魄的脸,可又像是对自己说话:“你们都走了,我是不能辜负你们死去的。但是哭比笑着容易多了,你说的那种潇洒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
他说着又轻声问道:“可今后还有多少年?”
他还未死,可能他还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听得见自己的哭泣。他其实后悔了,他不想看自己在此悲痛欲绝,也许阿魄开始觉悟,就算这毒会把他身边的人逼入危险,他也想活下来。
因为活下来的人,才是要永远承受痛苦的那一个。
邱灵赋微微侧头,问叶徽和:“你真的······”
“救不了。”叶徽和未等他说完,又再次残忍地回答他。
他顿了顿,又轻飘飘道:“人何时才会明白,一种□□,从来就不止让一人痛不欲生。这就是□□之所以为‘毒’。”
他又看着阿魄平静的脸,喃喃道:“他是个聪明人,可有时聪明人也做不了更聪明的选择。”
邱灵赋忽然俯下身子,在阿魄的唇上亲吻舔舐。他恨自己的泪止不住,让本该温柔的吻从未有过的咸苦。
这世间所有人的命运本就掌握在自己手中,是生是死是聚是散全靠自己,外人半点也动不得,就像自己从始至终也未能改变邱心素的决定,也无法干涉阿魄温柔和包容之下对他自己的伤害。
屋外有残月一轮,漂泊星海。
墓穴一般死气沉沉的屋内,只有一门月色向邱灵赋开着。月光太凉,他把自己的腿脚缩在阴影里,不肯沾染那月色半分。
他只是跪在地上,时而吻着阿魄的脉搏,时而吻着他的呼吸或心跳。
叶徽和离开了,消失在屋外无边月色之中,消失在吞没一切的江河湖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