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琊静伫片刻,忽然“啊”了一声。
董婆婆支起上半身,探出头来,“怎么了?”
“没什么。”
她想起来了,那天来住宿的学生妹原来是杨岚,这人真是有些好玩,看着普通,却净做出其不意的事。
这不,想什么遇着什么。腼腆的男孩站在茶楼门口,探头探脑朝里张望,李琊一下就想起,这正是上回和杨岚一起来的学生。
“干什么?”李琊往前走了两步,提高音量,直棱棱地说。
男孩被她的气势吓得缩了缩脖子。她自觉语气凶了些,走到他跟前,微微歪头,“喝茶还是住宿?”
“找、找人……”
李琊扶住玻璃门上的握把,“这儿没你找的人。”
“噢……”男孩愣了半秒,疑心对方打趣他,双手比划起来,“就是这么高,扎着马尾的,跟我差不多,长得很可爱的——”
定语可真长,李琊笑着打断他,“嗯,没有你要找的人。”
“好吧,谢谢。”男孩神色变得焦急,转身便走。
“诶?”李琊估摸着是情侣吵架,又是不解,又觉好笑,喃喃道,“现在这些小孩……”倒是忘记自己也没大几岁,在旁人眼里也是个小孩。
这人刚走不久,一辆别克缓缓停在了人行道旁。李琊认得,那是秦山的车。
李铃兰从副驾上走下来,回头和车里的人说笑,满面春风,旗袍下摆从大衣襟线里偷跑出来,也透着愉悦。
透过挡风玻璃,李琊看见驾驶座上的男人的侧脸,他穿着黑色或深栗色的高领毛衣,朝李铃兰说话,最后点了点头。
车门被关上,叶钊转头看向前方,目光扫过来。李琊下意识地就将别开,半张脸藏到了玻璃门后,又抬眼去看李铃兰。后者垂眼看路,脸上还带着笑意。不知怎的,她玩心大起,食指按住眼下皮肤,远远地朝那车
做了个鬼脸。
李铃兰几步走近,看见门口的人,方才回过神,“站这儿做什么?”
李琊被她挡了视线,转身往里走,“刚有个人来找人。”
李铃兰眉间微拢,似有一丝警惕,“找什么人?”
“之前的客人,我也不知道。”
她们说着走到店面深处,叶钊再看不见对他做鬼脸的人,唇边却还留有弧度,打起方向盘驶离了这条街。
李琊回头看了一眼,狭窄的街面少了辆别克,顿时变得空荡。她望着李铃兰脚下的漆面玫色高跟鞋,鞋尖被蹭了泥渍,她专注地好像要用眼神把这污泥都剥下来。
李铃兰顺着她的视线看下来,“呀”了一声,“弄脏了,快给我拿张帕子来。”
李琊在吧台后取了专门擦鞋的帕子,还附上了一盒鞋油,玩笑似地说:“兰姐,不是说离得远远的?”
李铃兰拣了张凳子坐下,倾身在她鼻尖上一点,“我又不是你。”
她费劲地把鞋油盒拧开,“小心干爹吃醋哦。”
李铃兰翘着脚,俯身擦鞋,哼笑道:“他?还想管我?”
“上次我们去采草莓,你嫌路不好,要把你宝贝鞋子擦坏,特地带了雨靴。”
李铃兰没听见她的话一般,自顾自说:“今儿吃的那家三合鱼还不错,就是远了点儿,都快到蔡家了。”
李琊十六七岁才凭空多了个唐靳这个干爹,认干爹是他们大人的主意,她自己很无所谓,也不明白有什么意义。稍大些她才想通,这是个顶玄妙的事儿,有了她和唐靳这层关系,李铃兰便能在明面上和唐靳密切往来,理所当然接受其惠赠。
可她还是琢磨不透他们的关系,说是商业伙伴,更像情人,说是情人,李铃兰还要寻别的情人。
楼上最后一房的客人离去,几位女郎散落坐在一楼,补口红的补口红,卷丝袜的卷丝袜,地上放置着大包小包的物什。不知谁叫了一声,“发钱了发钱!”女郎们齐齐朝吧台围过去,嬉笑着,天真烂漫不亚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