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下,却不是往昔在家时看到的那样宁静柔和,他望着好似永远抵达不了的巷口,只觉这光冰冷无比。
再后来,和梦境中一样,在即将跑出巷子的前一刻,他被人抓到。再后来,虽然不是一把镰刀砍下来,却也不比那样好上多少。他的脑袋被打伤,醒来之后忘了所有。
其实现在想来,或许不是记忆受损,而是太过恐惧绝望,才选择抛掉原本的身份来保护自己。
难怪老爹老娘对他的态度那么奇怪,人前炫耀人后打骂,不许他读书不许他离开村庄,甚至还要他和四姐五姐结婚生子……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那家人的孩子!而是买回去的一块遮羞布、一个繁衍后代的工具!
如果不是舒舒姐鼓励他坚持认字念书,他不会知道近亲结婚有违科学有违道德,也就不会向她求助,他会一辈子困在那座大山里,永远也想不起以前的事,也永远不可能和亲人团聚!
后怕使他阵阵发冷,即便是在温暖的室内也浑身颤抖,好似一瞬间被推进了冰天雪地,除了冷还是冷。
见他脸上迅速退去血色,苍白得好像随时会晕倒。季太太惊慌地扶住他,急问:“季洲?季洲你怎么了?季洲你说句话!季洲!”
季洲……
他的名字不是什么难听敷衍的狗蛋儿,而是季洲……
他是季洲……
是季家的孩子……
他想哭,想笑,想放声大喊,可是喉咙却像被掐住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强烈的感情积压在胸口,膨胀得快要爆炸!
“季洲!呼吸!张嘴呼吸啊!”
察觉他异样,季先生连忙把他扶到沙发上,一面给他顺气一面叫人喊医生。
场面一度混乱。
季洲的头脑也一片混乱。
大睁开的眼睛定定望着天花板,早就失了焦距,看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小黑!”
极度的混乱中,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温暖一如往昔。
“舒舒姐……”
他哭着低喃她的名字。
蓄满眼眶的泪就这么随着缓缓阖上的眼帘滑落……
舒舒姐……
我好怕……
小黑好怕……
季洲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床头点了一盏微弱台灯,月光般朦胧,轻轻描绘出房间内的景致。
这是他昨晚睡的客房,墙纸上的金色蔷薇蜷缩着花瓣,被夜色蒙上一层黯淡。
他偏了偏头,看到守在一旁的少女,肩头披着件针织薄毯,就趴在床边离他很近的位置。也许是守得太累,这会儿闭着眼睛睡了过去。灯光映在脸上,恬静而温暖。
明明是春节,该和家人一起庆祝,她却在这里陪他……
季洲眼波晃了晃,禁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脸颊。
少女呼吸一深一浅,睡得很香甜。
季洲就这么凝视着她,目光一瞬不瞬,唇角无声牵起的,都是安心又眷恋的神色。
舒舒姐……
在山里的那些年,她是他最亲的人;现在他认回家人,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依然不变。
岂止不变,应该说,是越来越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从外面轻轻推开。
季洲下意识地收回手,闭上眼睛装作还没醒来,他也不知道在心虚些什么,但就是心跳得飞快。
脚步声由远及近,而后是刻意压低的声音:
“舒舒,舒舒!……”
“妈妈……”
“是不是累了?你都守了一天了,换我来守吧!先下去吃点东西。”
“不用,我还不饿。等小黑醒了再说吧。”
“医生说了季洲没事,昏过去是情绪过激所致,等他睡吧,你午饭都没吃,晚饭也不吃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