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的血统必须纯正,否则那些妖鬼邪魔产生的怨恨无法精准的发泄在他的身上。其次,他在一降生时灵魂就会被刻上诅咒的印记,开始承受一波一波的怨恨,正常人出生的婴孩没有抵御的能力,一出娘胎就会夭折。所以,他不能是个普通的肉体凡胎。
七月半之时,慕氏一任家主和一只女月魅的孩子出生了。
他身负慕氏嫡出一派脉正的血脉,又怀有逢月成妖的魔力。
为了背负起所有的怨恨和诅咒,降生于世。
七月半到了,有人说:“入夜了。”
慕别坐在长廊下的石阶前,今晚的月色皎洁明亮,他难得穿了一件月白的长衫,显得格外素雅温和。银月从雕花的木窗外流泻进来,洒满他身,他披散的长发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白意,平静安定。
慕别看上去是从容的,他怀抱着二胡,半垂着眼,拉着那首他和容话共奏的曲子。
月这东西,和他靠的太近,太哀凉,太冰冷。从高悬在天空的那一刻,就昭示了不久后的陨落,如同他可笑的生命。-
他从前不喜欢月,可到了现在,他似乎又有了那么一点喜欢。
他的月看似清冷,实则有一颗柔软的心。在他生命走到终途之时,给了他最饱含善意的温柔和温暖。
慕别的小月亮该是自由的,而不该和他一样,从出生到死亡都被困在一个永远也走不出的囚笼之中。
紧绷的弦音戛然而止,慕别放下弦弓,看向琴筒,半晌说:“又断了。”
在他身后的长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站满了神色各异的慕家人。
慕别怀里断弦的二胡被人取走,双手被铐上了枷锁。
“公子,时间到了。”
慕别动了动手腕,铁链撞在一起发出清响,“既是赴死,也该让我留封遗书才对。”
他声音不大,却恰当好处的传进满园的族人耳中,一时之间,偷偷审视他的神情变得更加古怪。
“公子是为了家族,舍生取义。”有族人说,“死得其所。”
“若没有公子,慕家还将背负着诅咒存活,变得不人不鬼……”还有族人说,“我们真心实意的感谢公子。”
“公子是慕家的救世主,是慕氏族群的大恩人!”
他们每一个字都说的情真意切,感人至深。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悲意,即便是假装的,也没有。
用这样一个人的死来背负起整个家族的诅咒,把他们从仇恨的水深火热之中拉出来,得见天日。他们又怎么悲伤的起来?
他们的脸上只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激动,甚至疯狂。
没有一个人会因为慕别的死感到难过和心痛,因为慕别生来就是为了代替他们去死的工具。
谁会为一个工具痛哭流泪?
当然不会。
慕别的墓室和棺材在他出生前就早已造好,他掌握不了自己的生,就连死也不能由他自己做主。
那墓室建在地底的最深处,黑不见底。
墓室四周挂着几盏煤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一口石棺前站满了人,为首的人,是慕别的生父。
他手里高举着煤油灯,眼神至始至终没有停在慕别的身上,直到慕别进入到一个诡异的阵眼中,他抬高了煤油灯,照清慕别的脸,说:“你活了二十三年,这二十三年,慕家任你随心所欲,这些帐,你该还了。”
“不要怨恨任何人。”
生来就被当做工具的异类,当然没有资格怨恨任何人。
只是慕别从不曾随心所欲。
他的灵魂被刻下咒印,那些怨鬼寻着咒印的背负者找来,夺杀他的命。可偏偏,他又没有那么轻易的死去,于是他开始活在慕家长年数月的监视之下,活在诅咒的阴影之下,慕别连湛海都走不出,被困于一隅之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慕别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但他所做的反抗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