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回想三年前在医院所面对的一切,但那场景却如同拥有生命般鲜活,迄今仍能无比生动地在眼前重复放映。
那块隔开逝者与生人的白色被单,那双颤抖着的粗砺的大手,尖锐刺耳的叫骂,以及那狠狠将她推远的一巴掌。
所有的一切,压得她喘不动气。
李轻舟不自觉敛下眉。
“你今天很焦躁啊。”耳边横过一道清朗的嗓音,像旧时夏天里穿堂而过的那缕清风,令她感到一阵莫名的舒适与慰藉。
侧目看去,男生眉眼间潜藏的担忧即刻深入她眼底。
“也一直心不在焉。”慕朝辞两步至她面前站定,捧着她脑袋左右仔细瞧了瞧,最后额头抵上她的试了试温度,“身体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要告诉我。”
但其实,他大约猜到她在焦虑些什么——她的父母。
她所回避的一切不外乎两者,一是她奶奶,二是她父母。
如果说关于前者的回忆尚能勾起她一丝微笑,那么关于后者则是完完全全的深恶痛绝。
“我……”李轻舟哼出一声,皱着眉及其困难地吐出一口气,“我不想上课……”
她声音压得很低,像做错了事怕接受惩罚的小孩子,眼神也四处游移着,始终不肯正视他。
逃避,不想面对。
不想说,不想上课,不想见爸妈。
不想。
什么都不想。
明明有无数个将任何不想全部抛开的理由,但她依然站在这里,任凭自己像行走在沙漠被太阳炙烤。
等死一样。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走廊里学生不多了,离上课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李轻舟深呼吸,试图稳住自己差点失控的情绪。她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已平静许多:“算了,上课吧。”
早上跟李江陵确认过了,他们最早下午才会到学校,那么一切抉择等到中午再进行也不迟。
去还是留,以及,逃避还是面对。
凡事,哪怕她再不愿,都需要一个结果。
慕朝辞始终没有说话,只拿一双蕴满沉静的眼睛注视着她。看她独自伤神并且隐忍,看她自我调节而后微笑。
挺好的,多懂事的一个小姑娘——慕朝辞拉住她的手将她轻扯回自己面前,目光深邃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但他并不想让她这么懂事。
他不需要她在他面前,还维持着这种可以独挡一面的坚强。
“不想上课那就不上。”他定定望着她充满困惑的双眼,片刻,抬起唇角笑了笑,“听说你肚子痛啊?”
“……?”
下一刻,他微弯下腰伸手勾到她腿弯,毫不拖泥带水将她横抱而起。
动作迅捷又突然,李轻舟一声尖叫哽在喉咙,整个人腾空。
“报告。”男生已经立正站在了教室门口。
报……报告!?
她的心脏快要不受控制地跳出胸口,紧闭双眼,一时竟没有丝毫胆量面对这被几十双眼睛齐齐注视的“案发现场”。
这家伙,搞什么呀!
一切动静被放大了无数倍争先恐后钻进她的耳朵——前排同学倒吸气接二连三叹一声“我靠”,后排放肆调侃的口哨声,以及那覆盖整个教室,甚至连其他教室都听见并且跟着瞎叫唤的起哄声。
她身体僵硬窝在慕朝辞臂弯里一动不敢动——仿佛在这一刻,全世界的聚光灯都照在了她身上,就连教室角落里有序搬食的蚂蚁,从这一分这一秒开始,都知道他们两个是学校禁止的情侣关系。
那种在众目睽睽下逾矩的刺激感,让她从浑身震颤,由内而外。
而在这火急火燎好像下一秒教导主任就会把他们两个揪到办公室“喝茶”的时刻,慕朝辞的语调依旧似往常温和轻缓:“报告老师,这位同学急性肠胃炎,我送她去医院。”
这理由扯的太完美了——东校仅有的校医被抓进了公安局,要真是急性肠胃炎,想不去医院都不行。
话毕,没等老师有所答复,慕朝辞就转身冲楼梯口疾步走去。
“哎哎哎你一人抱得动吗?”纪寒一拍桌猛站起,颇有种舍生取义的架势,“等等我!等我跟你一起啊老铁!你一人不行的!”
英语老师缓缓将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看着讲台下那个撸起袖子一脸“为兄弟两肋插刀大不了这节英语课老子不上了”的男生,面无表情道:“你给我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