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
“需要我帮你联系一个心理医生吗?”Kevin直言不讳地问,大概是以为他打击太大,心理出现了问题才不回去的。
“不用。”他终于抬起手,“我只是这边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很快就回去。”
“很快是多久?”
“……”
他犹豫了。
“一周?还是两周?”
“……我尽快。”
Kevin思考了一番,勉强答应了,但是还是又催他:“快点回来吧。这边太多事,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又要迎接新生命,你再不回来可能我要疯掉。”
蒋一澈无奈地点点头。
他结束了视频,坐在台阶上把脸埋在手心里。
呆了很久,他才打开行李箱,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他回来得匆忙,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去伊斯坦布尔的时候几乎把身边的衣服都带着了,这回拿出来丢进洗衣机里,连一缸都不到。
他无所事事地站到窗边,开始认真思考接下来的路。
一直琢磨到日落西山,也毫无头绪。
一整天下来,陆晚云都没有联系过他,他也没好意思再找她。
是他太过自私,把她拖去了异国他乡过了那么美妙的几天时间,现在是到了该醒过来的时候了。
但是他情不自禁地在快半夜的时候又出门去了普希金纪念碑那儿。
在离纪念碑还有几十米的地方,他看见了那只大白猫。
自从他夏天第一次去普希金纪念碑以后,大白就认识了他,时不时地还会陪他走一段路。
后来他差不多每天都会去跟大白玩一会儿。夏天的时候他不敢在那儿等到陆晚云下班的点,这次回来,却习惯了在那里看到她。
“Is she there?”(她在那儿吗?)他蹲下来问大白。
大白蹭了两下他的手,就径直往纪念碑的方向走。
陆晚云果然在。
她蹲在花坛边,在跟几只流浪猫讲话,见他来了,便站起来,冲他淡淡地一笑,递给他一包东西。
他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好几个保鲜盒,装满了各种她亲手做的食物。
她就知道他会来。
那种被人如此了解如此体贴的感觉让他心里又甜又痛,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转身就走。
回去的路上刚好要经过上海眼耳鼻喉科医院,虽然这个点医院已经下班了,但是附近路上有许多助听器的直营店,大大的招牌在夜色里还是十分显眼,陆晚云在经过它们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两眼,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他低头看她一眼,她便欲盖弥彰地一笑。
蒋一澈拉着她径直回了家,她没有问什么,也没有反抗,只是顺从地贴在他身边。
他却犹豫了。
白天一个人的时间让他冷静了下来。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这样死缠烂打地抱住她不放了。
于是他先表示肚子饿了,热了一盒她做的炒饭,坐在厨房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吃起来。
陆晚云就坐在他对面,一手抱着一杯热茶,一手托腮看着他吃。
他有心事,吃得很慢,几乎是在数米粒,每勺都只装一点点饭,她则一直十分耐心地盯着他看。
吃到一半,蒋一澈停了下来。
陆晚云没有在看他吃饭,而是无意识地盯着他的一只耳朵。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她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避开他的目光。
他放下勺子,拿出手机很认真地开始打字:“你想问什么就问好了。”
她立刻摇头。
他自己继续解释道:“上次回美国的时候,我去看过医生。做过检查。我已经太多年听不见,神经损伤严重,现在的手段几乎都不会有效果。”
陆晚云摇摇头,看了他两眼才打字道:“我不是想要问这个。这根本没有关系。我刚才只是在想你是怎么能做到经历过这些,还能这么阳光开朗的。”
他怔了怔,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便隔着窄窄的吧台伸过一只手来,抚上他的脸颊,缓缓地把手探到他的耳后,停在那儿,用拇指指尖轻轻地描画着他耳朵的轮廓,从上到下,又从下往上,好像在无比珍惜地爱抚着一件艺术品。
他全身都随着她的触碰渐渐热起来,就被她这一个动作勾出了压在心底二十年的实话:“能有一个家我已经很感激。不想让父母和一清因为我而内疚,或者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