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认真地观察了一下,确认他没醒,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块青的地方,李明泽在睡梦中动了动,好像是疼了,李鹤连忙收回手指,急匆匆地出门上班去。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除开兄弟俩和对方基本不讲话之外,和之前根本没有差别。
李鹤打定主意一句也不问关于报道的事情,李明泽把身份证交还给他的时候,是低着头递过来的,像蔫儿了的小狗,欲言又止,他也只是不说话地把身份证收回来,找了个李德业不在的时候,偷偷原样放回去。
他也去过一趟警察局门口蹲点,顾及着怕让李德业知道,没直问,只是旁敲侧击问那天来的其中一个警察,那警察也没当回事,说是有个搞假证的,是个中年胖子,后脖子有个红色胎记,有人说在李家附近见过,问李鹤见过没。
李鹤说没见过,再问那胖子叫什么,警察就不肯说了。
夏天就这样过着,楼下的麻将声天天响着,比窗外的蝉鸣声还要聒噪。李鹤在西餐厅里得穿着衬衣马甲,还得装模作样地系个黑色围裙,一出了空调的范围,连T恤都快穿不住了,热得人发蔫儿。
李明泽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往常他的头发都是李鹤帮忙剃的,兄弟俩如出一辙的圆寸。但现下他们正经历着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冷战,虽然李明泽知道自己放奶糖的罐子总是被他哥悄悄塞满了,但他哥面上还是冷冰冰的,他压根拉不下脸去讲话,顶着一个在外头剃的,狗啃似的头回了家。
“噗——”李鹤见到这个狗啃头,一口冰可乐差点喷到了地上,笑得连俩人正在冷战都忘了,“谁给你啃的,这审美挺独特。”
李明泽抬手摸了摸新剃的发茬,说道:“小正哥。”
巷口的老王剃头要十块,韦正拍着胸口说让他剃只要五块,剃完之后镜子都没让他多照。
李鹤嫌弃地“啧”了两声,伸手拍拍他的后脑勺,说:“我给你再啃啃。”
天台除了哥俩住的铁棚屋之外,只有几盆半死不活的草,被晒得卷起叶子,从来没人浇过水,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挂掉。李明泽找了个背阴的地方,放了张板凳,上衣脱了,打了赤膊,背对李鹤坐下来。
李鹤穿着件松垮的旧背心,久违地点了根烟,咬在牙齿间,把用了好几年的旧推子找出来,电线通过窗户在屋里插上插头,手指点了点李明泽的后脑勺,说:“头低点。”
李明泽头又低了一点,他一直在抽条,长得太快了,略有点瘦削,但肩膀是宽的,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李鹤咬着烟,仔细地贴着李明泽的头皮帮他把头发剃整齐,碎发一点点掉在他光裸的脖子和肩膀上,又随风飘落了一点在地上。
阳光和阴影的分割线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挪动,在李明泽的脚边。
韦正剃得过于狗啃了,要剃整齐,得剃得近乎贴头皮了,头发短得不能再短,泛青的发茬显得后脖子的皮肤格外白。李鹤嘴巴里叼的烟快燃尽了,烟灰落在了李明泽的肩上,微热的触感烫得他一抖,耸了耸肩。
李鹤摸了摸李明泽剃好了之后的后脑勺,发茬磨得手心发痒。李明泽的后脑勺圆滚滚的,一看就是小时候很受宠爱,常被抱在怀里,李鹤就不一样了,后脑勺平平的,想是小时候太乖,整天睡觉。
“你这里凸起来的,”李鹤把烟蒂扔了,摸着他的后脑勺说道,“反骨。”
李明泽还低着头,小声说了句:“哥,对不起。”
李鹤愣了愣,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哦。”
李明泽:“我错了。”
李鹤转头把推子上的碎头发一口气全吹掉,含糊地应了一声。
李明泽又说:“哥,我说错话了。”
你别不理我。
李鹤嫌弃地“啧”一声,猛地推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你没说错,我就是嫌你烦,烦死了,还不快去把头发冲掉......”
李明泽乖乖地起来,把板凳收回去,把地上的头发扫了扫,身上有汗,碎头发粘住了弄不干净,他干脆直接开了天台的水龙头,接了水管往身上冲水。有时候天气太热了,他们睡觉前就这么冲。
等冲干净了,李明泽身上湿漉漉的,裤子也湿哒哒地贴在腿上,进门抓了一条毛巾搭在脖子上。李鹤正靠坐在床边摁他的手机,窗台边有个旧八宝粥罐子,是李明泽的奶糖罐,他从小爱喝牛奶吃奶糖,李鹤总不忘记把他的糖罐子填满。
李明泽从里面抓了两颗糖,撕开一颗先讨好地抵在李鹤的嘴边。
李鹤张嘴把糖吃进去,漫不经心地吃进去:“是不是该军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