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烟瘾犯了脱不开身,明明里子痒得抓耳挠腮,表面上却还要和学校方面的人谈笑风生,好在没逛多久负责人就兴致高昂地带他们去体验学校食堂,林这才借着买咖啡的由头溜去吸烟区爽了三根烟。
他对T大熟得不得了,以前吴霁心念大学的时候经常和他一起来,他俩还趁着月黑风高在学校里接过吻,吴霁心腾空抱着他,把他抵在树上吻他,半夜遛弯的无辜学生看到两个男生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吧唧吧唧地接吻,立刻吓得落荒而逃。
林散完烟瘾回了食堂,刚一坐下旁边一个漂亮女大学生就卯足了劲跟他搭话,那女大学生看样子是做了功课,居然就着他今年刚发的一篇新论文问起问题来,林一听是正儿八经的学术问题,举着顺路买回来的冰美式认真跟女学生探讨起来,越探讨越觉得可惜,这学术素质不错的漂亮女孩怎么被负责人派来陪外宾了。
他们这样参观景点似的行程进行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才正式进入正题。
就像林从未想过还能再遇到吴霁心一样,他更未想到自己会在学术会议上遇到自己的旧老板。
石泽站在会议大厅的中心,大屏幕上放映的是他的履历介绍,林坐在第二排,握着冰美式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注意到石泽履历上的职位已经是研究所正所长了。
林不意外,他很早就明白这里有一套自成体系的运行规则,只有所有人像聋子、瞎子一样固定在自己的位置上,研究所这栋通天巨塔才能正常运行。
这里早已畸形得容不下正常人,想往上爬首先要摒弃人性,把自己当畜生,把别人当蚂蚁。
石泽这样的人爬上去简直理所应当。
石泽也注意到了底下的林,但只有微微一秒的愣神就迅速回归了自己演讲的主题。
林脑子嗡嗡响,以前他最怕的是自己家乡的记忆,现在最怕的是石泽和警察局。
他抓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开始轻微的痉挛起来,旁边的同事注意到了他的异状,侧过头小声问他还好吧,林点点头,却在下一秒起身离开了会议厅。
他在离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石泽演讲的末尾总结。
“研究所的目标是做最有人情味的研究,让所有人共享科学的美好!”
语调高昂,字里行间充斥着豪情壮志和人情关怀。
林快步走出会议厅直奔卫生间,摘下眼镜,往自己的脸上泼了一把水。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五六年前相比没什么大变化。但他仍然神经质地盯着镜子,事无巨细地观察着自己,好像眼底有了一些细纹,好像瞳仁黯淡了很多,好像嘴唇变得更薄了。
他在卫生间待了快半个小时,正当他终于整理好心情打算回去的时候,刚刚演讲结束的石泽进来了。
石泽看到林先是一愣,随即摆出他惯常的笑容,率先问候起了林。
“小林博士别来无恙啊。”
林盯着他没有说话,垂在西装裤两侧的手渐渐握成拳头。他悲哀地想,自己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当初明明已经尽力了,为什么要害怕前领导和警察局。
石泽低下头又是一笑,“哦不对,刚刚我翻了参会人员名单,小林现在是教授了,都带博士了,想当年刚来研究所那会儿你自己才刚刚博士毕业呀。”
“助理教授,不是正教授。”
林纠正他,说完又加了一句:“您也是正所长了。”
石泽这才收起了刚刚的假笑,仿佛在遗憾什么似的,说:“前所长带着老婆孩子去国外潇洒去了,天降大任我也惶恐啊。”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对林说:“现在研究所里比你聪明的一个都没有,当初你要是从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现在二把手的位置就是你的,可惜了。”
林不置可否,他在这样的氛围里待不下去了,然而刚要离开就听到背后石泽的声音,“你那时候带的那个长得和小姑娘一样的小孩还记得吗?长大以后跟个小豹子似的,想扳倒研究所来着,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调查稿子,研究所反而越来越红火了。”
林僵了一下,又听到石泽继续说:“后来没了音讯,前两年在新闻上看到他,原来跑去叙利亚报道内战了,真没想到啊。”
林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明白吴霁心为什么要去叙利亚了,他和自己一样无能为力,看着恶人气焰越涨越凶,层层势力连根拔不起,能选择的只有逃离。
他不想陪石泽叙旧,只失神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在石泽的说话声中快步离开了。
石泽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有这么聪明的脑子却不识抬举,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