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脾气真差啊,昨天接电话的时候口气好像要砍了她一样,今天碰巧知道了消息冲到医院来看见她的第一句也是劈头盖脸的:“我不是跟你说了许澜庭要请三天病假吗,你怎么还让她上班?!”冤枉啊,她杜晓柔只是个小助理,哪里管得了上司?
现在许部长真的醒了,他也还是一样的没好气。
“小杜,你先回去吧,下班时间也到了。”许澜庭没有回答,只是偏头交代杜晓柔,“记得查收凌亚的回复,有什么消息再通知我。”
杜晓柔悻悻地点了点头,赶紧退出了小隔间,心里还打着鼓。
走了几步,依稀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你这个体质一发起烧来就退不了,自己不清楚吗?我的话你就这么听不进去?……”
唉,小助理默默叹了口气。其实那个脾气坏坏的人,是心里着急啊。
这边隔间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你刚刚在我下属面前那么对我说话,我可都记着呢。”许澜庭本想抛给他一个白眼,却还是没有力气,只得作罢。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她看看头顶的输液瓶,貌似快挂完了,“在这儿睡得累死了,枕头太低了。”
旁边的陈松乔眼神黯了黯,叫护士来拔针。一路上他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把车停到她公寓楼下,再把病历和医疗卡塞到她手里,给她解开安全带。
最近请了太多事假,陈松乔不得不回去上班了,留许澜庭一个人待在家里。公司也不能去,电脑也不能开,她辗转反侧许久,看看外面,觉得不能浪费这么好的阳光,应该出去走走。
多久没有这么在太阳底下慢慢地走了?许澜庭有点恍惚。临近了圣诞节,好几家商场外面开始摆圣诞树,各色各样的设计似乎是憋足了一口气要争奇斗艳。因为天气晴好,十一月底也不是显得特别冷,她不知不觉就走的很远,直到抬头发现熟悉的建筑。
冬青枝掩映着“W城第一中学”的名牌。
学校对所有毕业生随时开放,她走进去没费吹灰之力。正门的背面还是那句熟悉的“今天我以一中为荣,明天一中以我为荣”,下面还有老校长说了很多年的名言:“每一个孩子都是一座金矿。”
几乎没变,都是老样子。教学楼前的香樟树里还是有两棵营养不良,她在读的时候学校就挪过两次,但不管怎么折腾打多少营养液都没有改观,依然瘦瘦小小,叶子的颜色也是淡淡的,有气无力的样子。刻着“诚”字校训的大石头被好大一片格桑花簇拥着,虽然是秋天了其间还是有蜜蜂飞舞。
“这其实不是格桑花。这种花学名叫大波斯菊,又叫秋英,原产墨西哥,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才在世界范围内传播的。而格桑花只是藏经里提到的一种花的代称,具体是指什么还有很大争议,最权威的一种说法说格桑花指的就是金黄色的菊花。但是把秋英叫做格桑花已经太过普遍,也没有定论。”
她不记得为什么会特意去研究这种花的来历,却记得她把这段话说给陶晔听时,他只是说:
“其实,既然‘格桑’的意思是幸福,那让人感到幸福的花应该都可以是格桑花吧。”
让人感到幸福的花……
许澜庭看着在风中摇曳的粉紫色花丛,深吸了一口气。啊,空气还是当年的空气,有花香,有书墨味,有学生刚刚画完的壁画上丙烯颜料的味道。
数百米的壁画墙上,当年那幅自己亲手画的东西早就被白漆刷掉,淹没进了时间。她站在当年那个位置上,看着学弟学妹们新画的作品。那是大海中的一艘航船,色彩鲜明结构合理,过渡把握得恰到好处,有点印象派油画的味道,想必是出自特长生之手。
艺术节在冬天,学校安排每班一面白墙,在周末两天里由四人完成。许澜庭还记得那时候正值寒潮,她的手为了执画笔不能戴手套,只能直接暴露在江南湿冷刺骨的空气里。一遍一遍刷过渡色的时候,手指里每一根血管都冻得好像要爆裂开来了一样,她却能那样坚持站着刷三四个小时。暮色渐沉的时候,低头一看校服的冬外套上早就溅满了各种颜色的丙烯颜料,她得回宿舍把这些痕迹刷掉,还要补做老师布置的周末作业。
走在学校的路上,她看见银杏树夹道,延伸出金色的苍穹,仿佛所有的温柔都向她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