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罪恶的,却又是可怜的。他本是善良而脆弱的人,却被现实一步步逼到了“恶”的阵营。
萧弋云看完剧本,忽然觉得这个悲剧角色与自己有某种相似之处——同样的被“恶”的化身缠上,同样的无法脱身。
他想着,也难怪许如风会选自己,不愧是做导演的人,眼光毒辣。
但萧弋云还知道,自己仍是幸运的,因为由始至终不可能认同“恶”,更不会与它为伍。
很快,试戏正式开始,许如风扮演凶手,一秒入戏:“你,真的不想活下去?”
萧弋云并没有被影帝的气势压倒,按照自己的理解开始发挥。他坐在道具轮椅上,双手紧握□□,直到手背轻微发颤。
许如风手拿一颗糖,充作毒药送到萧弋云唇畔:“我一直都是仁慈的,给予你选择生死的权力。”
明明毒药就在唇畔,只要启唇,就能含入口中。但此刻,这个角色的内心是矛盾的,罪恶感令他求死,生命的可贵又令他求生。
萧弋云想着,没有谁不惧怕死亡。自己也曾两次濒死,在被林泽救回来以后,也仍在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萧弋云看着那枚“药丸”,唇畔微启,看似想要接受,却又在药丸逼近时倏然紧闭。
他坐在轮椅上,困在方寸之间抉择生死。
人生并非只有生和死,还有如他在现实生活中那般,不死不生,生不如死。
许如风继续说台词,声音冷静而低沉:“你不是求死吗?”
萧弋云激红了双眼,重重摇头,也说起台词:“我不想死……不对……..我是想死的,只是还差一些勇气。”
许如风作势收起药丸,却又被坐在轮椅上的人拽住手腕。
萧弋云知道求死之人的想法,是渴望又畏惧,既期盼解脱,又惧怕痛苦。
所以,这个角色他演的真情实感。
对于有些人来说,生与死像放在天平两端的砝码,只看谁更重那么一丁点。
在糖果制成的药丸含进嘴里的一刻,他倏然笑了。
这段表演处理连许如风都没想到,只见萧弋云笑得并不惨淡,而是露出安宁又不舍的神情。
他终于解脱了,却又难以割舍生命中的美好。
生命何其可贵,何其璀璨,一旦错过永不重来。就算是再绝望的人,临死前也会留恋这一生偶然撞见的美好。
萧弋云仰头倚在轮椅上,放空了神情,无声落泪。
萧弋云不懂戏怎么‘演’,只是真情实感地过完试镜。
现在的他难过极了,嘴里的糖果都尝不出甜味。他仰头望着天花板,独自泪眼迷蒙。
这场试镜很成功,结束之后,全程陷入长久的寂静无声之中。
许如风对他的表现大为赞赏,可以说是被惊艳到——万万没想到,一个非科班出声的业余演员,能做到媲美专业戏骨的程度。
最后,是林泽率先鼓掌打破寂静,走到轮椅跟前,朝萧弋云伸出手:“你真令我感到惊喜。”
萧弋云终于缓过一口气,没有接受林泽的搀扶,兀自撑着轮椅把手起身。
林泽一手半搂近乎脱力的萧弋云,一边与许如风说:“他是我手中最完美的艺术品。”
哪有人这么介绍订婚对象的?不仅过分强调所属关系,还物化人格,实在谈不上尊重。
许如看不懂林泽对萧弋云的态度,满腹狐疑,心里吐槽了好几轮他的古怪。
不过,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许如风表示:“萧老师是最能胜任该角色的演员,谢谢林总割爱。”
“割爱?我怎么舍得放手呢?”林泽不太喜欢这个字眼,纠正道,“是许老师慧眼识珠,懂得欣赏珍宝。”
许如风皱了皱眉头,越品这话越觉得不对味。好像在林泽的眼中,萧弋云不是活生生的人似的。
直到林泽一行人驱车离开,许如风的眉头也没舒展过。
——林泽对萧弋云的态度,实在太古怪了。
回程的路上,萧弋云倚在后座,将额头抵在玻璃窗上,一副脱力的模样。
林泽引导他靠向自己的肩头,轻声说:“外面在下雪,玻璃很凉。”
萧弋云依旧十分抗拒与他亲近:“我很累。”
林泽看得出来,刚才的试镜时,他不是在演戏,而是在宣泄自我:“从前自丿杀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纠结挣扎的吗?”
萧弋云没有回答,但沉默是最好的答案,无异于默认。
林泽什么都不怕,只怕萧弋云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