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如果你喜欢的是一个同性,你不应该跟她们说我喜欢同性别的人,我没有伤害任何人,我没有错。你应该把你自己的逻辑降到她们同一个层面上,告诉她说前段时间去庙里烧香,菩萨晚上托梦说我命里无子嗣,这辈子只有跟这个人在一起才能消灾免痛,一生顺遂。
我在我稍微有了点自我意识之后,每次想到我哥以及他的男朋友,大脑在经历过一阵短暂的空白之后,就会莫名地开始嘲讽似地想着他们是两个大脑发育不太健全的傻子。
我对他们嗤之以鼻,对周围的人都嗤之以鼻。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在我的有生之年中还能遇见这两个傻子其中的一个。
高考前的前几个月时间,刘美婧一直问我大学想要在哪里读,她好烦,聒噪嗦,每天都有喋喋不休的话要说,那天也是她说要去那座废桥上拍照,说是要在这个城市里留下她高考前一段时间的影像。
我一点也不想去,我觉得无聊,而且我不喜欢拍照。
刘美婧拽着我的衣服对我说:“来嘛来嘛~”她说那座桥快拆了,说她觉得她应该跟我一起拍几张照片。
跟她玩得较好的几个人揶揄着起哄说要帮她给我拍照片。
我不耐烦地坐公交到了那片几乎荒废了的地方,不耐烦地跟着兴奋的人后面走,不耐烦地抬起眼睛见到了个陌生人。
那个陌生人挂着张笑脸,将笑不笑地瞥向我。
我用了我一次长达十三四年的绵长呼吸才让自己抬起步子快速地从他身旁走开。
黎簇后来总笑我,似赞非赞地感慨我的记忆力惊人,我会嗯嗯点头赞同他的说法,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十分努力地在黎簇面前扮演一个好孩子。
要听话、要安静,要乖。
我是觉得我并没有什么目的,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我也只能厚颜无耻地说我觉得他会喜欢这样的。
我要诚恳地说,我在最开始的时候从来从来也没希望他能够喜欢我,并且我也没有觉得我在喜欢他。
我只是觉得我见到了他,我想要接触他,想要呆在他身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他,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住在哪里,工作是做什么的,有没有经过恋爱分手再恋爱。
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知道噢,我碰见他了。
然后我的大脑就空白了,它再也控制不了我的身体我的思想。
我高考后报了上棉市的大学,跟我大姐说我要提前去学校,她送我到车站,我走的时候她往我的口袋里塞了五百块钱,然后告诉我说:“秋水你要好好读书。”
我对亲情离别这类事情不耐烦,对于不痛不痒地劝我好好读书这件事更加不耐烦,随嘴嗯了声后就上了离开的大巴。
刘美婧在我坐大巴离开的当天发微信给我要找我一起出去玩,收到微信时我正坐在大巴车靠窗的位置,上高速后车窗外的阳光跟阴影都飞速地向后划了过去,我感觉到了一种奔向目的地般的自由,几乎算是带着恶意地直接给刘美婧回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我在手机里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说:“刘美婧,我想了很久觉得我还是不喜欢你。”
挂完电话后我就觉得我自己更加自由了。
几个月后我企图让黎簇知道我并不是他眼中那么乖的样子,把我跟刘美婧的事情告诉了他,黎簇似笑非笑地跟我说“秋水你很糟糕”。
秋水,你很糟糕。他当时不知道我其实还有很多更加糟糕的事情没有告诉他。
然后他跟我说不应该这样对待别人的真心,我对他的这句话算不上多在意,但是我没有告诉他,我要看起来很听他的话。
直到黎簇不要我了,我才知道其实这个世界上就是有报应这种事情。
或者说我的报应从我五岁那年见到他跟我哥接吻,我蹲在家里水井旁边用木棍戳泥土时候跟我妈随嘴问的一句:“妈妈为什么哥哥会跟另一个大哥哥在亲嘴啊?”
我的报应就是应该从那个夏天就开始了。
发现自己喜欢上黎簇,这一定就是其中的报应之一。
我十八岁的中秋节的时候跟黎簇忏悔我所犯下的错误,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他的右边脸颊上有一颗褐色的痣,只有凑近了才能看见,他不笑的时候眼尾也微微弯着像是挂着些笑意,他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笑眯眯地看着我说:“辛苦了。”
他觉得我这么多年心里一直背着这个包袱是件十分辛苦的事情,那个时候我突然希望黎簇不是黎簇,他是杨簇李簇张簇或者随便什么簇就好了。
我不因为他是黎簇而感觉自己骤然漂浮在了半空中、四肢百骸都没有了力气,我只因为他是他,不是任何人的任何人。然后我开始希望他能够让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