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看看河面倒映着的自己的那张脸,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后来他也不看了,他想,我只有把自己完全抛弃,才能从这种窘迫的局面中活下来。
“郑少爷”已经死了,他为了维护父母的财产和家族的尊严死在了叔叔的办公室里。现在这个饥肠辘辘的矿工只是一个名字刚好也叫郑克的人,是一个全新的人。
只有这样想,他才能阻止自己不裹上棉被、放倒油灯来个了断。他才能觉得自己不可怜。
“先去美国也好,我在美国有同学和朋友,他们能帮上忙。现在回了澳门也是找死。”郑克低声说。
谢秋歧也是这么想的:“这段时间你也很辛苦,再坚持几天。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这也是老生常谈了。
郑克耷拉着脑袋,把额头靠在谢秋歧肩膀上,努力地嗅了一口。他想,管他呢,只要在这个人身边,好也好,坏也好,都无所谓。他甚至已经开始担心,如果真的从非洲出去了,谢秋歧得到了自由,会不会和他分道扬镳?那他一个人在外头还有什么意思?
什么时候,谢秋歧才能把注意力稍微放在他身上一点?什么时候他才能让谢秋歧看到他?
(*罗安达:安哥拉首都
*钻石走私:1998年,联合国为了对安哥拉反政府武装实施金融制裁,通过决议禁止从安哥拉直接出口没有政府颁发证书的钻石。为了继续牟取暴利,走私犯只能先将钻石运到没有禁令的邻国纳米比亚,再从纳米比亚流通出去。该项禁令至今没有解除。)
作者有话说:
小少爷有危机感了哈哈,其实谢美人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前任啦~
第12章 杀他个天地干净
星期五的晚上两个人都睡不着。
郑克睁眼对着墙壁上的日期刻线发愣,这是他们到非洲来的第31天,整一个月。
一向心宽的郑少爷知道今晚肯定要失眠了。他一转身,谢秋歧也没睡。两个人的视线相交,郑克在被子底下悄悄地牵着他的手,还是凉冰冰的,这不正常。
“你怕不怕?”郑克第一次这么问谢秋歧。
谢秋歧没吱声。
郑克笑了:“我一直都以为,你胆子特别大,什么都不怕。被郑士华抓住也好,关在集装箱里也好,挖矿、送货、谈判……你好像无所不惧。原来你也会害怕的,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我也是人,当然会害怕。”谢秋歧淡淡地说。
郑克把自己的棉被搭到他的棉被上,两床被子通成一个筒。好像这样,他说出来的话就不会还没到谢秋歧的被窝里就已经冷了——
“如果出去了,你想做什么?我的意思是,摆脱了所有这些事情,自由了以后……”
“还没想好。”谢秋歧露出一个思考的表情。
他是真的还没想。他习惯了走一步过一步的人生,明明是他自己的生活,他却是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个。
“你没有想做的事情吗?以前有没有愿望?”
“我曾经想过攒够了钱,买一艘属于自己的船,周游世界。不够钱了就随便找个码头当个船工,攒够钱再走。是不是挺没有出息的?”
“很浪漫。我大学的时候想去当职业电竞选手,电竞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意思?”
“电子竞技,就是打游戏。国内还没开始发展,美国已经很成熟了。我还是俱乐部会员。”
“有钱赚吗?”
“有奖金。世界级的比赛,比如WCG冠军能有一百万美金。”
谢秋歧第一次听说打游戏能赚这么多钱:“你去参加比赛了?”
郑克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我爸觉得玩物丧志,差点停了我的生活费。”
谢秋歧笑了:“我小时候看金庸,也被我妈说精神鸦片。”
郑克没看过金庸。他从高中就在美国上学,他看托尔金、阿西莫夫、丹布朗。那会儿美国高中生都爱看这些,金庸对他而言有点老了,像个历史人物的名字。
不过谢秋歧的确比他大了六岁,三年一条沟的话,他们俩之间至少有两次年龄隔断。他们的人生经历完全不同,生长环境、交际圈、生活习惯也大相径庭,本应该是两种人生。
“如果,我是说如果,”郑克做了个吞咽动作:“回到澳门、把郑士华扳倒、拿回公司控制权,你愿不愿意继续……继续留在郑家?”愿不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他想问。
谢秋歧反问:“你想我留下来?”
郑克用力点头:“除了你,我不放心其他人。”
谢秋歧开玩笑:“那得加钱。原来的工资肯定不够。”
钱是小事。郑克豪气地说:“当个合伙人,拿分红,躺着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