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消失了很久,闻清映终于收回视线,木然地走回病房去。
他习惯性地站到窗前,却突然又看见刚才那男人,男人坐在对面病房的床边,给床上躺着的人读一本书。
平静到了极点,好像哭泣的人绝对不会是他。
从此过后,闻清映每天都能看到那男人。
男人时不时就会去到走廊的窗边,有时候就是静静站着,有时候会崩溃几分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闻清映发现他忽然就消瘦下去,几乎脱了形。
一周多之后的某一天,闻清映照旧站在窗边,看到对面的病房却是空的。
他一个人下了楼,在中庭的小花园里走,走到紫藤花架边,看到一个苍白的男人坐在下面。
双方对上视线,闻清映走到他旁边坐下,男人笑,说话很轻声:“你好,我认得你,你的病房在我对面。”
闻清映无法开口,只是看着他。
“你是哪里生病了?”男人问。
闻清映还是看着他。
男人有些诧异:“听不见吗?”
半晌,男人自说自话道:“小可怜,跟我弟弟一样,我的小令不开心了也不爱说话,脾气真怪。”
想是说起了弟弟,男人心情不错,话音里带了笑:“虽然脾气怪,但是他很豆腐心的,表面不饶人而已,也很聪明,念书都念到博士了,不过他学的东西我都看不懂……看不懂。”
说完这两句,两个陌生人一起坐在花架下沉默。
过了几分钟,云南从外面跑过来,远远看到闻清映,她松了口气,冲这边招招手。
男人笑:“找你的人来了。”
闻清映看他一眼,男人说:“多笑笑。”
话出口,闻清映依然面无表情着,却冲他颔首致意。
走到近前的云南猛地一愣。
闻清映已经很久没给过外界任何回应,看到这一下,她眼睛立刻红了,看向坐在花架下的男人,笑笑:“您好。”
男人点点头:“你好。”
“哥,该洗耳朵了。”她说,拉着闻清映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彼此道过别,兄妹俩起身回病房。
这头男人又坐了一会儿,他口里的小令带着粥回来了,走近了立马有些暴躁地说:“陶君你也太挑了,吃哪里的粥不是吃?累死我了!”
“过来,给你捶捶肩。”陶君笑,“刚才看到一个小帅哥,可惜不会说话,耳朵也有问题。”
他弟弟“啧”了一声,说:“吃吧你,管别人呢。”
闻清映住进这医院的第三十天,对面那间病房空了。
尸体被盖上白色大单的时候,闻清映匆匆在住院楼内部绕了一圈,跑到对面的走廊上。
他刚刚过去,就看到那个男人跟在平车后面,看似平静,却在走了几步之后,毫无预兆地一头栽了下去。
有人惊呼了一声,闻清映刚好离得近,两步奔到近前,旁边的护士说:“帮帮忙帮帮忙!”
他将人抱起来,发现怀里的身体轻得可怕。
手忙脚乱地被引着,终于把人放到病床上,有人从外面挤过来,着急地喊着“师弟”,又冲闻清映道了谢。
在喧闹外围站了片刻,闻清映退出去。
回到自己的病房,他坐到窗台边,大开着窗户朝下看,花园里一棵木芙蓉正在开花。
从外面进来的云南一声压抑着的惊呼,跑过来一把抱住他,小心翼翼地拉扯着他坐到病床上。
“哥……”她喊,“你别吓我。”
闻清映垂眼看她。
兄妹俩对上视线,忽然发觉他目光是聚了焦的,云南心头一喜,大声说:“哥你看到我了?哥我是南南!”
她说着说着哭出声:“哥我是南南,你离窗台远一点,不管多高都离窗台远一点,好不好?”
闻清映没有反应,又过了很久,他才抬手去抹云南的眼泪,缓缓将人搂住,脸压在她头顶,侧头看窗外的夕阳。
云南被他抱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三年之后,云南升了大四,听说她要留在本校读研,以后会搬到市里的校区。
闻清映一直在文化宫的手语班当义工,有位同事家里开着花艺培训机构,闲的时候他会过去看看,顺便也学了些养花经验。
九月份,有天路过省大西门,发现有家鸭脖店面正在转让,闻清映心头一动,过去问了问租金。
对方发现他是聋哑人,报了个稍低些的价,闻清映却摇摇头,示意别人按正常来就行。
原来那家老板和房东心善,见他不愿意占便宜,于是介绍了相熟的装修公司。
花店就这么准备了起来。
云南保研复试的那一天,花店正式开张。
下午时分,云南来过一趟,跟他讲了讲保研的事情,说起自己交钱没交上,幸亏有位老师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