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静了片刻,陶令叹了口气,依然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今天你生日,我竟然还说这些,幸好你听不到……对不起不是那意思……不过我很久没在家里跟人吃过饭了,感觉好奇妙。”
杯子里的酒再次尽了,陶令还想倒,手刚刚抓上瓶颈,闻清映忽然也抬手,整个手心覆盖在他手背上,阻了他动作。
陶令心里一滞,垂眼看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他手指,一点点地抠开。
这过程漫长,手心压手背的,谁也不愿意认输先动。末了,闻清映突然想通了似的,微微松了劲儿,陶令终于顺利地拿开他的手,而后放在桌面上,半天没动弹。
手依然摞在一起,就像牵着。
过了好久,陶令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动作不对,他不动声色地退开,知道自己是有些醉了。
趁着还能打字,他拖过手机来写:“太晚了。”
太晚了……然后呢?
陶令皱着眉,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闻清映看了他一会儿,再次去提瓶子,却不是想阻止他再喝,反而主动满上了两只酒杯。
陶令竖了竖大拇指,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提了两瓶酒,坐回去,咚咚地把瓶子放到桌上,大声说:“不醉不归!”
喝到夜深,陶令已经迷糊了。他在桌边趴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来,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去拉闻清映。
闻清映终于也显出了醉态来,但看上去比陶令清醒得多。他一点不挣扎,就顺着陶令的力道起身,跟着他走。
两个人牵着手去书房,此时没人觉得这动作有什么不对,彼此甚至都用了大力缠住对方的手,生怕脱开。
陶令走在前面,说:“我带你去看月季,你送我的,还活着。”
进了书房,陶令终于放开闻清映。
他摸索着开了灯,走到阳台前打开落地窗,闻清映一直跟在他身后,见状一惊,慌忙捏住他手腕。
陶令挣了一下,没挣开,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转头看闻清映,用手指着阳台,示意他朝外看。
阳台边上放着那盆小小的月季,已经快要入冬,花叶却依然茂盛。
陶令自得地说:“很厉害吧?”
闻清映笑笑,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难为情地放开手。
陶令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落地窗边看夜色,再次回头,见闻清映微微弯了腰,看着墙角处的一个木头架子。
那架子上摆着个玻璃缸,里面装着一堆花瓶碎片。
陶令想走到他旁边,一抬脚却不小心绊在地毯边上,踉跄一下,人直接扑了过去。
闻清映往前一步接了一把,陶令于是撞进他怀里。
顿了两秒,陶令在闻清映肩头蹭了蹭脸。
他只觉得这胸膛温热得很,脑子里黏糊糊一片,知道自己该让开了,却怎么也让不开。
静了片刻,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也因为贪恋着这温度,他甚至又往前凑了一下。一如每晚睡觉总嫌被子不够严实,此刻他也很想被紧紧包裹起来。
以便逃避世界。
闻清映僵着身子,双手在他背后支着,非礼勿动地保持了一点距离。直到发现陶令在无声地寻求拥抱,他才轻轻收拢手臂,环在了他背上。
“你在看这个啊,”陶令笑着,视线越过他肩头落在玻璃缸上,断断续续地说,“这个,这个是陶君的花瓶,碎了。我就捡起来装在玻璃缸里……”
“玻璃缸里全是碎月亮,捡起来也拼不好了。”
“我有一缸碎月亮。”他说。
闻清映双臂再次收紧些,手全然地张开覆在他背上,想将人完全罩住似的,陶令的额头就抵在了他颈侧,呼吸落在皮肤上,炙热。
秋月明亮,在阳台外面窥探书房,几道冷白的霜想进屋,却被屋里的灯光残酷地驱散掉。
或者是融为了一体。
“闻清映,”陶令还在嘟嘟囔囔地说醉话,“我没有月亮了,我哥死了……从他死了之后我就没有月亮了。”
“其实我觉得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但是我,我不敢死,我死了就没人记得他了。”
“上回你问我什么来着,问我学宗教和生活的关系,我真的,我一点也没有过好过生活。”
“闻清映,闻清映,你名字真好听啊……闻清映,”彻底沉入醉梦之前,陶令最后的呢喃是,“生日快乐啊。”
怀里的人彻底没了动静,过了几分钟,闻清映在他手臂上轻拍了两下,没反应。确认他真的是站着就睡着了,闻清映不由得笑了一下。
不过笑容只有一瞬,嘴角的弧度很快就敛了起来,双唇抿直成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