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芷找好地方支起三脚架,正调着光圈。他像捣乱,又极有分寸地只俯身从身后半抱而来,避开她还在工作的手。
好声好气地求:“姐姐,你再教我拍拍吧。”
“见到那边的云没?”她问。
“嗯。拍云么。”
“不。”
她把侧边碎发捋到而后,判断着风向:“现在刮西南风。等那朵云过来,阳光刚好穿透云层时。广角12-24,长焦拉景。懂么?”
谢行大概能想象出她要的感觉:“我试试。”
支着三脚架很大程度上简化了操作,他所需要的就是调整光圈和镜头,找最佳时机。
而这些,谢行觉得他能懂裴芷脑子里在想什么。
成品如他所想,天光穿透云层的一瞬,棱形光束普照山峰,半边明半边暗,犹如佛光普照盛世降临。
不得不佩服,对会摄影的人来说,按下快门只是做好所有准备后最不值得一提的一步。他们需要有艺术细胞、需要有画面感、需要预判还需要自负。
相机很快还到裴芷手里。
她检查一圈,还算满意。自己调了曝光和角度,再拍一圈。
这儿风景宜人,云层变化也很美。
要不是山里实在是信号差,在这儿就想上传回邮箱先修几张。
辗转两三个山头,一直待到日头西斜。
所有摄影爱好者都不愿意错过日落。落日余晖下的云卷云舒很适合用长曝光来拍摄。她带足了备用电池,耗得起整场日落。
一直拍到天将将擦黑,两人才准备下山。
雨后泥土松软,下山路上视野更差一些。
裴芷拍了不少满意的照片,回去路上心情极好。边走边和他讲哪几张要精修,哪几张可以适当放放。
她只顾着说,没注意脚下一软,猝不及防踩着烂泥往下斜垮。
只来得及惊呼一声,膝盖先着地。
就顺势以手撑地,手掌擦到泥路边的碎木条,划出几道血痕。
“……啊,痛。”
呼痛完第一反应竟是还好设备都在谢行身上,安全得很。
她仰头眼巴巴看着他又气又急从几步外赶来,莫名觉得自己蠢得好笑。
于是一扯嘴角,痛得想哭,又乐得想笑。
“摔了,拉我。”
声音也蔫儿软,是平时不曾有的撒娇。
他沉脸:“腿,给我看看。”
防水背包稳妥放在一边,他蹲下身,细细查看她掌心的划痕,脱开外套用自己的T恤一丝不苟擦干、再吹一吹。而后去检查她的脚踝和膝盖。
纤长的手指搭在脚踝上小心翼翼地转着,问她:“这样痛不痛?”
“一点点。”
“这样呢?”
针刺般尖锐的疼痛蔓延开来,裴芷倒吸一口气:“嘶——你轻点儿。”
“还姐姐呢。”他低声抱怨,“路都不会好好走。”
泥巴印子沾了半条牛仔裤腿儿。谢行慢慢往上卷着她的裤腿儿,怕山风一吹会冷,还边卷边搓她细白的脚踝。
“没蹭破,但肿了。”
“哦。”
“膝盖——”他顿了一下,才道:“要回去脱了看才知道。”
昨晚临睡前让她脱小件儿的事还记忆犹新。
一想到回去又是孤男寡女,裴芷抿了下唇低头不语。
他倒是像忘了似的改蹲为单膝下跪,朝她拍了拍自己肩头示意:“上来。我背你下山。”
裴芷愣了一下,她没觉着自己摔一下就虚弱到需要背下山的地步。半扶着他试图起身,针扎般细密的疼又猛地涌了上来。比刚才更甚。
往下望一眼漫漫下山路,突感绝望。
他催促:“快点儿,趁还有太阳,看得见路。”
雨后斜阳落日,余晖铺满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