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越讲声音越小,最后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小委屈,不过一点都没换来遥叔的温柔,他反倒是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开口道:“你个臭老头,又赖我是不是?我还怨你个屁,我当时是戴着戒指去见你的,你是瞎了眼看不见啊,还给我讲一堆废话,最后倒好,全冻感冒了,耽误了一个星期的课,还有……”
讲到最后,两人眉眼相继都弯起来了,所有的字眼似乎全化成温柔又无奈的笑。
“好好好,赖我赖我。”我爸抬手覆上了遥叔的手背,柔声说道。
“妈呀!酸了,酸了,我怎么在家也要被虐啊!”我越听越觉得自己有点亮堂,但我不能独自亮堂。
于是我扒楞了一下旁边的小警察,“虐我一个就算了,这还有别人呢。”
遥叔笑着,摆了摆手,“行了,光顾着唠了,开吃吧,一会儿肉煮久了,可就不好吃了。”
他放下手之后,又自然地盖到我爸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行,开吃,小程别客气,多吃点,尝尝坤子的粤菜地不地道。”
“好嘞,谢谢左教授。”
“甭客气,别叫我教授了,叫叔就行。”
“叫老头也行。”遥叔笑着补了一句。
我记得那天日落后的群岚很美,透过落地窗打在了洁白的墙壁上,把人的侧脸照得忽明忽暗的,火锅冒着热腾腾的水气,一顿饭吃下来,身心都热腾腾的。
唯一遗憾的是,我爸最后还是喝多了,搂着遥叔开始他五音不全的演唱,要不有那么一两句歌词吐得还算清楚,我愣是没听出来他在唱张学友的歌。
最后还是靠着遥叔和小警察强强联手,和醉鬼斗智斗勇了半天,才给他按到床上去,锁了门。
小警察临走前,遥叔还嘱咐我好好给人家护送回家,他得去照顾醉鬼。
我心说他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还要我护送,这大半夜的走路上,哪个坏人那么想不开打劫这么个长得就不像好鸟的玩意儿,但最后看小警察都能厚着脸皮答应了,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拒绝。
其实小警察家离我家也不远,他是最近刚搬来的,在隔一条街的小区,比我家离附中更近一点。
走了大半个路程,我俩也没说什么,却总觉得越走越慢,最后由护送变成了散步。
“这边风景真好。”
我俩沿着河边走的,都快到头了,他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黑灯瞎火能看见点啥?”我费解。
“这不是有路灯吗?我说你这人也忒擅长毁气氛了吧?”
“你……”
“你什么你,这不就是你家遥叔每晚遛鹦鹉的路吗,这小河修得多好,每天都能看到这样好的风景,心灵的幸福感会比看不到的人高,犯罪的概率也低。”
“……你这不是也挺擅长毁气氛的吗?”
“我那是上学的时候老师讲的……一顺嘴就给说全了。”小警察头一次被我怼得卡了壳儿,“哎,你那垃圾袋到底扔不扔啊,这都路过多少个垃圾桶了?”
“啊?”我被他说的一懵,低头丑了一眼手里的黑色袋子,“什么垃圾?这是我炒的海螺蛳,装在盒子里的,我寻思端着麻烦,就拿了袋子套着,让你带回去给程叔下酒用。”
“啊?哦。”他也愣了一下,随后慢吞吞地从我手里接过去,又小生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炒的。”
“我爸耍酒疯的时候。”我如实说。
他不再讲话了,道路两旁的路灯虽然亮,照不到的地方还是有些暗,我瞥了一眼过去,也看不清他的侧脸。
直到过了小河,又连续途经几栋居民楼,小警察才逐渐停下来,朝我这边转过身子。
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脑抽了连珠炮似的讲道:“你是不是要说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谢谢你今天的款待,不早了,早点休息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说完我也觉得我讲话时的那副嘴脸又娘又贱。
小警察应该也这么觉得,我看见他嘴角抽搐了好几下,才忍不住说道:“左正坤,你是脑残。”
他连用“是不是脑残”这样的选择疑问句都没有用。
“我有病。”我尴尬地直挠头,“总之,还是让我先道谢吧,谢谢你和程叔一直保管戒指,还送回来了,然后我今天白天情绪不太好,你帮了我很多忙,我却一直没什么好脸色,还……但这事你也有责任,谁让你讲话那么气人的!”
小警察忽然笑起来,那笑容仿佛在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顽皮的小孩,一瞬间我这小暴脾气又……
“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讲气话,”他说,“因为你的官腔真的很烂哈哈哈。”说完他又特别夸张地大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