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尧更郁闷了,一把按住他的手,“你还……”他踌躇再三,没提人名,好言劝慰道,“你心情不好就找个新欢陪着。”
调酒台附近的沙发位本来就坐着几个为他们准备的男男女女,沈渝修抬眼一望,连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把视线收回来说,“不用。”
蒋尧上下看了他两眼,不再指望他今晚能有心思谈正事,叹了口气说,“你要不乐意在这儿坐着,就去下面酒吧喝酒,挑个能入眼的伴儿。等会儿有事再上来谈。”
尽管沈渝修压根没那个想法,但也不想再留在这儿听谢骏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发火,便点点头要走。
蒋尧丢了个眼色,两个权作陪客的男孩即刻站起来,客气地跟在沈渝修身边下楼去了。
酒吧区放着爵士乐,三三两两几桌,都没发出太大声音。
沈渝修图个清静,寻了角落里的座位坐定,就开始打发身边的人。但他的穿着打扮摆在那儿,是明晃晃的客人,自然有人主动贴过来。
前后赶走两三位,沈渝修自己也烦了,又一个男孩坐到身边时,他没下逐客令,只叫对方把冰水递给他。
“雨天喝什么冰水呀哥,点杯酒吧,我请您。”
这么一说,沈渝修才留意到身后的落地窗上正飘着小雨,几乎无声,显得室外近海格外幽静。他撩起眼皮,说:“你点吧,算我的帐。”
“您要这么说那就不喝了。”对方露出两颗有些可爱的虎牙,很有分寸地讨好道,“我也请不起贵的,您赏脸喝我一杯威士忌?”
男孩眉眼清秀,说话也很爽利,没多少风尘气,无论真心假意,话听着总是舒服的。沈渝修让他逗笑了,头一回遇上白送酒钱提成还往外推的,“行。”
“好嘞。”男孩侧过脸和酒保打了个招呼,叫了两杯威士忌,顺理成章地靠近沈渝修一个身位,和他碰了一杯。
沈渝修喝酒时也在看对方,发现被酒杯挡住下半张脸后,他有些像另一个人,不禁又走了神,“叫什么?”
“您叫我阿旭就行,旭日东升那个旭。”他说。
“阿旭。”沈渝修慢吞吞念了一遍,忽然有几分怅然地想到裴序跟他之间除了上床那几句做不得真的话,从来也没什么亲密爱称。
做戏都不做全套,真够不敬业的。沈渝修含着一口涩涩的酒,心脏发紧地想。
“我看您坐这儿好半天了,心情不好?”阿旭像个朋友似的和他找话题,“要不要去隔壁舞池玩玩?”
隔壁是正儿八经的夜店,音乐开得震天响。沈渝修一贯敬谢不敏,“没兴趣。”
“那我陪您聊天。”阿旭含着下巴,凑近了点。
沈渝修只看着他的眼睛,轻佻地用手里的玻璃杯冰了一下他的眉骨,“聊什么?”
“聊什么都好呀,比方说哥喜欢什么样的?”阿旭不躲,闭着眼睛乖顺地让他折腾,睫毛抖着,很真诚的模样。
以前沈渝修总觉得卖笑很廉价,像裴序那样一直冰着脸,偶尔笑一笑,不矫饰,才能叫人心旌摇曳。
但事实证明他的眼光可能很差劲,没能力分辨真与假。
沈渝修不想再费力气辨识,心想,假的也很好,假的也没有不可以。于是他拿开手,往那个光洁的额头按了张纸巾,“你想跟我?”
阿旭笑着把那张纸巾拿下来,擦干眉间的水珠,身体一转,正要扔掉,却恰巧碰上一道毫无善意可言的目光,刺着他的发顶和整张脸。
“怎么了?”沈渝修见人有点胆怯地看着一个方向,叫了两声也不回应,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但他的位置看不清那根立柱半挡着的吧台区域,仅能瞄见一个男人的衣摆,以及一只夹着烟蒂的干净漂亮的手。
沈渝修看见那只手就知道是谁了,脸色骤然一变。
阿旭不明就里,但凭混场子的经验猜到大约是自己抢了对方的人。他见那个男人看着他的表情都掺了几分阴狠,咽咽唾液,小心转回身道,“哥,您今天还约了人?”
沈渝修也开始沉着脸不说话,男孩就为难地来回看了两眼,最后还是给他留了号码,悄悄走开了。
沈渝修盯着那张放在半米外的沙发位上的卡片,他没记号码,只知道如果从那儿走出去就能见到另外一个人。
这一周沈渝修自己有时也迷惘,觉得并不是很想见裴序。
但现在就拨云见日,明了理智的判断只不过能作用给理智。
蒋尧的电话偏偏又打进来,说是快安抚好谢骏,催促他过几分钟就上楼谈正事。
沈渝修挂下电话,闭闭眼睛,想去冲把脸冷静片刻。
他看也不看那个吧台,径直往右侧的洗手间走,俯身在盥洗台前洗着手。等他再直起身体,眼前那面镜子却明白无误地映出了两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