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那个视频的人各执一词,有人说汪明一定死了,有人说那视频是假的,最终汪明就在这真假驳杂的说辞中变得遥远而虚幻。陆永丰拒绝任何人去调查那座墓园到底有没有新添一座写了“汪明”或“齐青蹊”的坟墓,只是不停地派人去找他,去隐藏在崇山峻岭中的山村,去烟波浩渺的水乡,去种满了水稻和瓜菜的田园。那些山水田园大多都贫瘠简陋,但又都出世悠远,好像能隐藏一个人身上的所有污秽与过往。
天地之大,要在其中找一个隐姓埋名不知生死的人,无疑像大海捞针。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找得到人那就是还活着,找不到人那就是没有证据证明他死了,哪一种结果都是好消息。善于制造好消息,才能把乏善可陈的生活过成热闹的喜剧。
从前有个外国佬叫卡尔萨根,他说他的车库里有一条的喷火龙,这条龙只能被其主人看到,它喷出来的火也是冷的不可燃的,没有人能推翻他的话,因为那是不具有可证伪性的事情。
只要让一件事情变得没有可证伪性,一切发生的事情都可以像那条可爱的喷火龙一样,被叙述得欢乐如诗。
所以,现在找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呢?
卡尔萨根可能有一条会隐形的喷火龙,而他也有一条可能某天便会重逢的小青龙,目前来说,这是谁都反驳不了的事情。
第69章 呦呦鹿鸣
十月的太阳光照万里,朝阳之下,山坡上黄色的土壤如金子般耀眼。黄土坡旁边用泥堆了个凸起的小正方形台子,台子中央插了一支红旗,正随风舒展。
红旗下的相对平缓的土地上,有两座黄泥屋子,这就是石荭村的小学和初中。而屋子前面至山坡之间的泥地,就是石荭小学的操场。
一声哨响,小学和初中的七十多个孩子都跑出来了。
“课间操时间,一个一个排好队哈!”吹哨子的人站在红旗底下阳光之中,是个俊小伙子,身姿挺拔,声音清亮:“各位同学,咱们唯一的录音机刚坏了,现在由我来给你们配伴奏,第三套全国中小学生系统广播体操,七彩阳光,预备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
他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嗓子不知疲惫似的,一口气把整套体操口令都念完了。
“好,原地解散!中学的同学回教室上下一节课,小学的同学原地休息十分钟,然后上体育课!”
小学的孩子们瞬间“耶”地向初中的孩子炫耀起来,纷纷围在那吹哨人四周,七嘴八舌地说话:
“齐老师,昨天那条数学题我还是不会算……”
“强子,你能不能别老说数学题,煞风景!齐老师,咱呆会儿体育课上什么呀?”
“齐老师,咱学校的录音机怎么又坏了?”
“坏就坏呗,我还觉得齐老师的声音比录音机里的更好听哩!”
“马屁精……鲍淑芬,我看肯定是你故意把它弄坏的!”
“我没有”
齐青蹊拿起放在一旁的大水瓶吨吨吨地灌了好几口,手臂抹了抹额上的汗,朝一群小学生开朗一笑:“等下教你们打篮球,好不好?”
“哇!”一群孩子都沸腾了,“哪儿来的篮球呀!”
齐青蹊瑟地一扬下巴,他平日帮着村长儿子去修屋顶换电灯什么的,关系打得不错,前几天村长到乡里开会,他趁机拜托村长帮忙去集市上搞了颗篮球回来。
“小齐老师”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吆喝声,齐青蹊扭头一看,一个黑壮的男人站在远处跟他招手,声如洪钟地喊道:“快来,快来,俺爸喊你过去哩!”
齐青蹊也高声回道:“根儿哥,我这上课呢!”
“什么课?”
“体育课!”
鲍冬根就向他这边大步走过来:“那我替你上一会儿啊!”
鲍冬根就是村长的儿子,二十来岁,村里的青年大多都出大山打工去了,只有他一直在村里帮忙干活。齐青蹊知道这里的孩子都听他的话,又不知道村长找他有什么急事,便点头答应了:“哥,我等下准备上篮球课,你会打篮球不?”
冬根脸上怔愣片刻,耳朵尖红了:“啊?俺……俺不会。”
齐青蹊身旁的一群孩子发出一阵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嘘声。
“没事,那哥你这节课训练他们立定跳远。”齐青蹊一拍他的肩膀,眨了眨眼:“找个时间我教你。”
齐青蹊绕过一个山坡,走得浑身大汗,这才来到村长家里。村长媳妇坐在家门口摘菜,见了他就露出白白的牙齿冲他笑:“小齐来了,等会儿吃了饭再走啊!”
村长因为常要接待客人,房子比别人都敞亮些,但也是一个黄泥屋子,外屋放了木桌木椅,一个灶头一个碗架子,别的家具就没了。齐青蹊进门后便看见村长跟他们学校的语文老师史老师坐在窗边,拿着把葵扇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