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冉见平措浓眉鼠目,忽然觉得面相学也算挺科学了。这豆大的眼裂被黑珠挤满,看人时总遮掩三分,确实让观者顿生不适。
她推还照片:“算了,吃饭吧。”
化了的积雪又在夜里冻成冰碴,直到近午时分,冰才逐渐融成脏水,渐次渗入地缝。
钱来多往坑洼里扫水,卫舜拎着俩大包:“走了啊!”钟冉也冲他挥手,钱来多指指车胎:“铁链还得上上,有些地儿还冰结呢。”
卫舜从车窗探出个“ok”手势,钥匙拧动油门,喷出灰白尾气。钱来多作势往鼻尖扇了扇,目送车身驶离夹屋的土道,嘎嘎的叫唤从里屋传出:“爸!爸!”
钱来多放倒扫帚:“咋了?不让你勺米呢吗?”
“你看!米袋里好像有虫子!红红的!”
钱来多赶紧进了屋,嘎嘎蹲旁边畏畏缩缩:“我怕虫…你来弄吧。”
爷俩一边蹲一个,钱来多瞅见莹白的米堆里似乎埋了角红色,看着十分突兀,便拿手扒拉几下,竟拽出一沓红票子。
红票子被布条绑着,缝里还夹了张字条:[记得送嘎嘎上学]。
钱来多眼里发胀,忍不住用袖口蹭了把脸,两颗咸水珠顺沾泥的脸颊滑落,模样怪是滑稽。
嘎嘎指着他挂白痕的脸蛋怪叫:“爸!你掉金豆子啦!”
钱来多又往眼睛抹几把:“卫舜他奶奶的,把钱搁米袋里,不知道这大冬天的米多难洗吗?!”
扎木小学正临上课时间,那些背书包的嘻哈乱跑,时不时捡石头互相追逐。有个卷毛小孩边叫边躲,忽然扒地往车底钻,卫舜拽脚踝将他拖了出来:“不要命了啊?不怕一车轮子碾死你?”
小孩翻身坐起,拍了拍身上灰土,伙同同伴冲他做鬼脸,卫舜懒得生气,目光只落了半秒便转回巷口。
钟冉靠在巷尾:“说说看,你要找的是谁?在哪儿?”
女鬼半脸被削,深可见骨的血口往外泛着脓水,钟冉虽略感恶心,但她眉梢都不曾动弹,貌似淡定的等女鬼回复。
女鬼指向自己:“我叫刘小蕊。”钟冉寻思这名字耳熟,顺她的话点头:“然后呢?”
刘小蕊托托下坠的皮肉:“我是平浪中学的支教老师,但…”钟冉蓦然抬眼:“你,你是不是教过二班?”
刘小蕊颔首示意,钟冉心情复杂:“刘老师,我…就是二班的学生。虽然您来了一学期不到,但我记得。”她沉默半晌,“没想到,我竟然和您一般大了…”
刘小蕊牵住手腕打断:“那就请你一定要帮我。”
“…你找我是想做什么?”
明明是张血肉斑驳的脸,可叹气时,钟冉却能看清她面部的无奈:“当时我来平浪,是我男朋友让我来的。”
“男朋友?”
“嗯。”刘小蕊手指局促地揉搓,皮屑连着血块掉落,“那段时间,他说要去汆文做事,正巧我们招支教,他便建议我一起去汆文。”
钟冉了然:“你想找他再见一面?”
“我死的太匆忙,好多话来不及说,每天都想再见他一次,我真的很想他。”
“那我帮你带话?”
“不。”刘小蕊表情微妙,“我想亲口跟他说。”
钟冉略一思索:“你…想借我在他面前现身?”
“原本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刘小蕊略垂头,身后车灯掠过,描出她变形的轮廓,“他这里戴了玉佩,驱邪的,对死人来说靠近不了。”
她食指缺了半根,血糊的断面在锁骨划圈后放回兜里:“所以,我想请你帮我。”
“怎么帮?”
“我想亲自道别,但我不想吓着他,想…借你的身体用用。”刘小蕊手指在荷包滑动,“我知道你做事的原则,不会耽搁多久,我保证。”
钟冉默不作声地研判她许久:“你兜里…放的什么?”
卫舜倚在门边,微信消息来回翻了七八遍,又将对话框无聊地删删减减,直到周围有鞋底踩碎沙石,他才抬头:“话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