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焕生回忆那个时候,他穿着一身从夜市买来的廉价衣服,刚下班,手里拿着的是饭馆当天剩下的不新鲜的食材制作的炒饭,当时的他对未来最大的构想就是高中毕业,读个大学,找个公司工作,离开他的故乡,离开他所谓的亲人。
“老师把我带进这一行,我能出演第一部电影,也是靠老师的人脉和你母亲的帮助。”陆焕生似乎不觉得这段过去羞于启齿,但他只是在陈述,而不是在回忆,他的声音里没有半点的情感起伏。
文宁:“陆叔叔才十六岁就开始勤工俭学了?”
文宁知道很多学生都会勤工俭学,在国外的时候,很多高中生就开始去便利店和超市当收银员。
当然,文宁从来没尝试过,但他觉得那应该会很有趣。
所以理所当然的,文宁只是觉得陆焕生那时候在体验生活。
陆焕生似乎被文宁的话逗笑了:“是啊,勤工俭学。”
文宁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他有些困了:“那一定很有趣。”
陆焕生:“是很有趣。”
杂乱肮脏的后厨,永远清理不干净的地板上有一层黏腻的油污,各式各样的客人,乱丢的纸巾和烟头。
不干不净的咒骂,喝得烂醉的酒徒,翻桌子的情侣。
对很多年前的陆焕生而言,那就是世界的全部。
就连学校,也不是他可以喘息休憩的地方。
当地名声最差,升学率最低,年年招不满学生的学校,再热情的园丁最后会变成没有一句废话的教导机器人。
学生们打架斗殴,最大的愿望是早日辍学去混社会,男学生们上课打牌,女学生们用签字笔给自己画眼线。
可能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永远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阴暗角落。
陆焕生看向文宁,文宁跟他不一样,他活在阳光下,光明中,他活到这个年龄都被保护的很好,他或许知道人性的恶,但因为从未直面过,所以他只有一个概念。
有一瞬间,陆焕生近乎残酷的想,如果把文宁拉到他的世界里来,让黑暗包裹他,侵占他,他会变成什么样?
但这个念头也只维持了那么一瞬间。
文宁有些遗憾地说:“我读书的时候就没有勤工俭学过。”
他没有尝试的机会,数不清的课业,父母的期望,大哥的严格督促,除了每晚看电影的时间外,他根本没有其它时间。
除了没时间以外,家里人肯定也不会同意他去勤工俭学。
他们走到了停车场,周志文和司机已经没了影子,陆焕生亲自开车送他回去。
文宁坐上车以后才小声说:“陆叔叔,你不用经常过来……”
他本来想说不用过来,但是话到嘴边,就多了“经常”两个字。
陆焕生踩下油门:“每周末来一次?嗯?”
那一声“嗯”,让文宁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他两只手交握,手指交缠,就像他此时的心情。
“好……”文宁的声音很小。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文宁之前从未体验过,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明明车里的气温正合适,甚至还有些微凉,但他的额头却分泌出了汗水。
他的心跳速度也陡然变快,车厢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他似乎能闻到陆焕生身上的味道,不知道是香水味还是衣服残留的柔顺剂的味道。
但很好闻,无孔不入的将文宁的包围,文宁觉得气温有些高,有些热,热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陆叔叔,我想开窗。”文宁小声的,用祈求一般的语气说。
陆焕生眉头微皱:“小心感冒。”
文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摸到了汗珠:“有点热。”
陆焕生按下了车窗。
晚风吹进来,文宁舒服的长舒了一口气,他的头发被夜风吹动,陆焕生的余光看向他,路灯照射在他的一边脸上,让他忽然变得迷离起来。
像深夜里的一场迷离梦境。
文宁忽然说:“我其实不知道我喜欢不喜欢钢琴。”
大约是此时气氛正好,也大约是文宁觉得很安全,他那些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心里话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
“爸爸很少管我,我小时候他也很少回家,一个月可能只有五天待在家里,总是要去其他国家,妈妈还好一些,但是等我十二岁以后,她也不怎么在家了,她要去做慈善,帮助贫困地区的小朋友。”
文宁:“小时候每年圣诞节,我都向圣诞老人许愿,我不要能放进袜子里的礼物,我想要一家人能天天聚在一起,哪怕只是吃一顿早饭,或者是晚饭。”
“我知道他们很爱我,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