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黎蕊给出了答案。
她说:“对不起。”
“为什么?”黎商语气仍然平静。
“你父亲……”
“我知道。”黎商平静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他今年多少岁,我也知道他叫什么,我知道他住在那里。不需要你补充什么。”
“不,你不知道。”黎蕊的声音有难得一见的虚弱:“你出生之前,一切都很好。你是我们都想要的孩子,我们当时正在计划婚礼,我们也给你起好了名字。但是你的祖父,他……”
“我知道,船王嘛。”
“他当时,病重了。”黎蕊几乎有点艰难地往外吐字:“我和你父亲,感情发生得非常快,我以为是缘分,是真爱,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医生说你祖父,还有六个月的生命。你父亲的继承权并不靠前,而继承的财产,是按人头来分的。”
黎商笑了一声。
他向来是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的。
“所以这就是我出生的原因?”他问黎蕊:“为了多少钱来着?”
“五亿三千万,这是男丁的价格,他们是传统华侨家庭。这是你祖父遗嘱里的规矩。”
“挺好。”他还在笑:“挺多的了,你全花光了?”
黎蕊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艰难地道:“但是你祖父后来换了个医生,病情又有了起色。”
黎商大笑起来。
他难得这样笑,不像是受了侮辱,倒像是发自内心地开心,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打倒他,再难以启齿的往事,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真的谢谢你。”他甚至跟黎蕊道起谢来:“我长这么大,听过的所有笑话里,这是最好笑的一个。”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那些偏执的,非要把他送进一个保守的学校的决心,那些冷待和漠视,那些尴尬的距离感,都有了解释。甚至连黎蕊时好时坏的经济状况都有了解释,她是在黎商出生几年之后,忽然阔起来的,也许那时候才是船王去世的确切日子。
真好,像部喜剧电影,天降横财,皆大欢喜。
-
苏容没有马上过去。
他站在沙滩上,远远看着黎商,而黎商只是坐在沙滩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海。
“拍到你想要的了吗?”他问苏容。
“我不会放出去的。”苏容告诉他:“我以我全部的信誉,和我的性命跟你保证。”
他连内存卡都取了出来。
“信誉?”黎商故意读出后鼻音。
都到这时候了,他还要开这种玩笑。
其实苏容知道,他自己都未必预料到黎蕊会说出这个,他本意只是留着麦,将苏容一军,要是苏容也玩什么母子情深的剪辑,整理整理往外放,证明他不过是又一个Rita而已。
但黎蕊大概把这当成最后一次母子见面的机会,所以取下了麦,什么都说了出来。
苏容没法说什么,只是走过去,在黎商身边,坐了下来。黎商今天在海里跑了一天,连头发都是涩的,苏容顺手碰了碰他头发,大概是那么久的化妆师职业留下的习惯,黎商竟然也没有躲。
他的头发浓密,很硬,像他的脾气,很容易显出野性来,然而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克制的,克制的冷漠,克制的放肆。
“怎么?”黎商看了他一眼:“没见过价值五亿三千万的人,想摸摸看质地?”
他大概不允许自己人生中有任何软肋,所以再介意的事也要当成笑话说出来。要是苏容放出这录音,他一定也有办法化解,不过是换个经纪人罢了,但在那之前,他一定能玩死自己。
陈姝崇拜的眼神全部是会错了意,自己没驯服他,谁也无法驯服他,因为他不信任任何人。
“对不起。”苏容轻声跟他道歉。
“也不用立刻怕成这样,”黎商还在嘲讽:“说不定是五亿越南盾而已。”
其实这是玩笑话,从来只有一个船王,用的货币单位也从来不是越南盾,甚至可能是美元。
“黎商。”
苏容叫了一句他。
“真可惜,我连那钱的影子都没见着……”黎商仍然在开他的玩笑。
他没能说完,因为苏容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掌心下的皮肤带着海风的微凉,嘴唇微微有点干,这动作大概是很放肆的,但黎商没有动,他只是在黑暗中安静地看着苏容,他的眼神是极深的墨蓝色,有着类似宝石的质地,这双眼睛从来没有一丝笑意,此刻更是如此。
有那么一秒,苏容很想亲吻他,但也只有那么一秒而已。
最开始都是想拥有,想占有,想看他眼中出现波澜,只为了自己。到最后都是心甘情愿往后退,只要他开心,只要他能够毫无挂碍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