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善良,他竟然无法反驳,不忍伤害。
也好。既然命运已是这样安排,那就随他去吧。区区凡人,哪会有能够与命运抗衡的本事?注定的过客,就只是一个过客。
秋天就快过去了。槿花盛开的漫漫三月,终于还是结束了。
在杨侦探还没有给答复的时候,林夜凉却忽然要到国外出差。临走的时候,他万千叮嘱夏乾,一有消息就要给他电话。
夏乾冲他翻个白眼:“您老就安心的去吧,一切有我。”
“还有亭亭。”林夜凉重重地敲了下他的脑袋,继续补充,“公司的事你可以不管,但是亭亭你要给我照顾好……”
夏乾笑了,无奈地摇摇头。前世的他爱江山但更爱美人,重新投胎还是死性不改。
“我才懒得管你的公司。”他看着林夜凉走进检票口,冲着他的背影嘟囔,然后手抄口袋,快步离去。
机场外寒风瑟瑟,天色昏黄。他的衣服很单薄,凛冽的风吹透,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冷归冷,他却从来没有多穿衣服的习惯。这一世,他喜欢冰冷,喜欢疼痛。尖锐的感觉能让他真切地感到,自己还活着。那时候,他会庆幸,会喜悦。
他有些后悔,前世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死得那么早。
人生如戏,死去的人便从那戏台上退却下来,成为台下的一名观众。他魂魄脱壳之后,就在那暗无天日的忘川河边,观看着还在世的人发生的一幕幕。
他终于知道死亡为什么是件痛苦的事,因为当他离开了所爱之人生活的那个世界,即使思念,即使心痛,却也无可奈何。
他看着她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看着她艰难地背负起自己生前寄居的那具身体,踉踉跄跄地向着郊外逃去,慌张无助得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看着印淮——他曾经最好的兄弟,架着马车追来,粗鲁地将她拉扯上车;再后来,又看她在深宫过着没有希望的孤独幽暗的生活,一直到死去。
真不该那么早死的。如果两个人一起活下来,即使是过着凄惨痛苦的生活也好,最起码她会是快乐的。
……
“学长!”
清脆好听的熟悉的声音从街道对面传来,夏乾回过神,看见她正挥动着双手,冲着自己笑。
看见她开心真好。他甩甩脑袋笑了,快步向他跑过去。
她的手里拿着一条灰色的围巾,松松软软,看上去很暖和。等夏乾来到她跟前,不由分说地往他脖子上一套:“天冷了,也不知道加衣服,跟个小孩子似的。”
夏乾没说话。他默默地感受着一双纤细瘦弱的手在他的脖子边摆弄着,一瞬间突如其来的感动,让他觉得其实温暖是多么美好的感觉。
“给我的么?”他不习惯戴围巾,感觉像是戴了个矫形器一样,很不舒服。
千亭眉眼弯弯:“这是以前织给孟鸣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没什么用了,就送给学长吧。”语气里满含着调皮的嘲讽。
不知道为什么夏乾听了这话一点也不生气。相反,他像个春节穿上新衣服的小孩子一样兴奋不已:“送不出去正好,我喜欢,我喜欢。”
千亭也看出他的开心,满意地笑了:“嗯,那我们就这样,高高兴兴地见爸爸妈妈去吧。”
夏乾远远站着,看着千亭对着那冰冷的墓碑喃喃诉说。
天色渐渐暗了,冷风也起来了。“这天气,跟那天一样。”夏乾仰起头看看天色,裹了裹衣服。风越来越凛冽,吹得他头发和衣衫不停地抖动。
他又想起了那个瞬间。
那同样是个天色昏黄的深秋的傍晚。
“太傅,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秦州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
回过身去,一张美艳的面庞映入他苍老的眼眶。
“微臣见过槿后。”他愣了一愣,缓缓下跪。
她冷眼看他吃力地跪着,许久,朱唇微启:“这些年,太傅过得该很辛苦吧。”
她在平玖过世的那天被印淮携入宫中,第二天便被兑泽封为皇后,从此过着重垣叠锁的生活。而从那天开始,秦州便也辞官而去,再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这一晃,已是十多年过去了。
“太傅逃了这么久,我手下的人到处寻不到太傅的踪迹,我本来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她不带感情地缓缓地说着,那语气仿佛在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只是真没想到,我竟能在这里见到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