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落星辰_作者:焉哉(43)

2018-03-03 焉哉

  “我以为你忘了?”印淮冷笑一声,“我从未觉得你记得过。”他笑着,忽然癫狂,“你以为我一介探花,由翰林入宫,难道我会穷到连一套替换的酒盏都没有?我小心留了它们这么多年,日日抚摩,日日擦拭,你真当我是个疯子?”

  平玖抬起眼望他,他双目圆睁,嘴唇却颤抖得厉害,就那样死死地盯着他,忽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双手握住他的肩:“玖,我在等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只一瞬间,他双眼忽然含上热泪,从凶恶变作了哀怜。平玖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拂开他的手,站起身:“淮兄,你累了,早点歇息吧。今日的诏令兄必有耳闻,我明日便要启程赴刺州为太史,一去十载,望兄多多保重。”说着便移步至门前,却忽然顿住,“今日小聚,权作告别。”

  “我又不傻。”印淮忽然轻笑着上前来,“你我入朝为官多少年了,你可曾有过一次来我的府邸?……你今日来,定是跟那个女人有关吧。”

  平玖忽然愣住,转过头望着他。

  “果然。”印淮苦笑,“我的好弟弟,平生第一次想要求我,竟还是为了她。……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人各有志。”平玖面无表情地说,“兄对于弟弟的志向,未免有些苛求了。”

  “苛求?”印淮弯腰拈起平玖的酒盏,又是一仰头饮尽,“你自从娶了她,就再无鸿鹄之志,一心寻琴瑟之美,鱼水之欢。你说红烛之誓不可没,你要对她好……可我呢?你对我的誓言,说要与我共图大业的承诺,又该如何呢?……你有了妻室,心中就再没有我了么?”

  平玖微一皱眉:“我与槿儿夫妻情笃,兄眼中唯有仕途,就连昔日的兄弟之情也不顾。你我早已不是一路,就此放手不好么?”

  印淮愣住了,不由得捏紧了那薄如蝉翼的瓷盏,嘴里喃喃着:“放手,你要我放手……”

  平玖瞥了他一眼,整整衣襟:“愿兄……加官进爵,福禄无疆。”

  转身离开印府的时候,忽然刮起了一阵风,随着便听见那高高的围墙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平玖垂眸,嘴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印淮跪倒在庭前,手里捧着破碎的瓷片。瓷盏上变幻莫测的轻雾,真的如龙虎一般。

  夏乾还记得,那时的他的确是想要请求印淮,在他任刺州的漫漫十载里,多多照顾他那可怜的妻子。可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他发现昔日温厚的兄长早已变了模样。他从翰林的小小文官一跃至王上的身侧,翻云覆雨那么多年,权倾朝野,早就变得乖戾易怒,倾慕荣华——若不是对于他还有些执念,他可能压根不会见他。

  后来他才知道,印淮在打碎手里的瓷盏时便发誓,一定不会让习槿好过。原来他早已猜到了他的心思。

  “听说当年撞人的今天又被人撞了,来看看热闹。”白墨松鼻子里“哼”了一声,浅浅地笑着,瞥了一眼手术室的红灯,“真是天道轮回啊。”

  千亭皱一皱眉:“你在说什么?什么撞人?”

  夏乾听见提到了当年的旧事,赶忙把千亭搂到一边:“里面还在手术,这位先生,安静点好不好?”

  “你又是谁?”白墨松斜着眼看他,又打量打量千亭,笑了,“哟,亭亭,这是你的男朋友咯?”

  “亭亭是你叫的?”夏乾毫不客气地回敬,却忽然注意到白墨松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带着厚厚的黑边眼镜,衣着普通,但显然是白墨松身边亲信的人。

  夏乾皱了皱眉。因为是观星者,他能够看到所有与千亭有关的人身上发生的事情,白墨松也不例外。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他怎么从来没见过?他搂着千亭的手不由得因为紧张而更用力了些。

  白墨松讨个没趣,也懒得再纠缠,便转过身去:“不在这浪费时间了,要死的人总是要死的。秦,我们走。”

  千亭被白墨松的话气得快要掉下眼泪来。夏乾忙安慰说没事,一边扶着她去包扎。

  白墨松眼角的余光看着两个人的身影走远,转过走廊,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那个顾宇,今天就解决了吧。”

  秦秘书跟在他身后,意味深长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