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酒需有好的酒器,才能喝出味道。”她温婉地笑着,却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情,“早就听说太史府上珍藏着古朝的素漪青莲盏……”
他猛然一惊。
“……太史,何不就用它,配以我这宫中好酒,也让我这深宫女子开一开眼。”
他颤抖着起身,伏于几旁:“回……回娘娘,微臣家中的酒盏,早在几年前便酒后失手打碎了,还……还望娘娘……”
“太史这话就难免有些小气了。”她仍旧笑着,缓缓地吐着字,“天下珍宝,哪有吝藏的道理?……我早已差人去太史府上取了来。”
一套素漪青莲盏,大大小小共九只。与平玖见最后一面的那一夜,他摔碎了最小的那一只。
宫女将八只酒盏一齐呈上,清酒的香气伴着热雾氤氲开来,他的眼前忽然也蒙眬了起来。
“清酒,还是要用小些的酒盏,方显滋味。太史的这套酒器虽雅致精美,却有些大了……”
他苦笑,双手捧起,端详着那盏壁上的晕纹,像龙又像虎。闭上眼睛,昔日的阳光仿佛能直洒进他心里:“娘娘的意思,微臣明白了。”
烛火昏黄,她看见盏中的酒面忽然震颤了一下——他的一滴泪无声地落了进去。
“人生如棋。一着错,着着错。”她起身走到他身畔,看着他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身体也慢慢蜷缩起来。
殿外的天色黯淡了下来,风越来越凉了。
“天冷了,人也越来越懒了。”她舒一口气,理一理自己的发髻,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走进内室。
“太史暴毙,厚葬之。”
那时夏乾站在忘川河畔,看着槿华宫里发生的一幕幕,觉得可怜而可笑。
他笑印淮聪明一世,却到死也不明白其实自己才是那个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人。他以为自己是投兑泽所好,与焦酉合谋拆散了平玖和习槿,又策马将习槿劫进宫中献给兑泽,以此讨得了王上的欢心,一步步攀援而上,慢慢走到了太史的位置;可他似乎并不知道,当初兑泽之所以选择他做自己的伴读,便是因为早知道他是平玖的结拜长兄。
所以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聪明和愚笨的人呢,不过是在那些特定的情形下做出的选择是荒唐还是理智的区别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印淮死了,哇……
☆、廿九
“夏先生请留步。”夏乾走进医院大厅的时候,前台的小护士轻轻叫住他。
“有什么事?”
“顾先生的病情有所好转,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就在三楼出电梯的左手边第一间。”
“啊,谢谢你……”夏乾松了口气,“他醒了吗?”
“这……暂时还没有。不过夏先生别担心,主治医师说顾先生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小护士甜甜地一笑。
夏乾点点头:“那么多谢了。”
“夏先生快上楼去吧,顾先生的另一位朋友也在呢。”小护士显然是心情很好,说话也干脆利落,让人觉得很舒服。
另一位朋友?电梯缓缓上升的时候,夏乾的眉头紧锁着。
顾宇出车祸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林夜凉——想来他也不会怎么在意——那么除他之外,还会有谁来看视顾宇呢?猛然间一个念头闪过,夏乾的心一下子颤抖起来。电梯门一开,他就慌忙冲了出去。
窗外的天色已经全黑了,病房内的灯光很昏暗。夏乾猛地推开门,看见那副他早已了然于胸的面孔正坐在顾宇的床边。
“果然是你。”夏乾暗暗调整着气息,盯着他,缓缓地掩上房门,向着他走去。
秦秘书见他进来,也慢慢起身,薄薄的嘴唇抿起,露出似有似无的微笑:“夏先生好像对我有些成见。”
夏乾愣了一愣:“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的事情还很多,”秦秘书从容地整整衣领,“夏先生可也有兴趣了解么?”
夏乾默不作声。
秦秘书端详他许久,忽然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鄙人姓秦名玉,白氏集团的董事长秘书。说起来……夏先生,咱们是同行。”
“了解了,原来是秦秘书,”夏乾也笑,“久仰大名。”虽然表面上笑着,却如临大敌一般的谨慎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