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晓也看见了那个站在小区门口的男人。
天色渐渐昏暗,街道两边的路灯亮了,那个模特一样的男人就站在路边,靠着一辆法拉利,双手插在袋中,抽着烟抬眸看着他们。这一带都是高档小区,绿化很好。夏日浓荫遮蔽,吵闹的蝉鸣在参天大树□□振奏响,那男人将墨镜随手夹在t恤的领口,偏长的发丝扎在脑后,成了一个小揪。他微微垂首,额前细碎的头发便顺着落在脖颈旁,眼神幽静默然。
他一直静静地看着伏城。
伏晓:“你朋友么,阿城。”
良久,她才听到弟弟轻轻的回复:“嗯。”
“姐,你先上去吧。”
伏晓皱着眉想问清楚情况,但看着弟弟柔和的目光,她默了默,点头道:“好。”
伏晓拿过伏城手里装着药的塑料袋,转身进了小区。
伏城走了过去。
“卓老师,”声音平静,神色也一如往常,没有太大变化,他问:“您怎么来了。”
卓桓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伏晓的背影:“那是谁。”
伏城:“我姐姐。”
卓桓看了他一眼,慢慢站直身体:“今天你请假了。”
伏城淡淡道:“嗯,我记得我早上和您请过假。”
“请假去医院看病?”
“……”
“什么病?”
伏城抬首看他,问:“和您有关系吗。”
卓桓目光动了动,他手指夹着烟,定定看着眼前的青年。半晌后,轻轻地啧了一声,他道:“陪我走走。”说完,把捻灭的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抬步便走。
他于路灯下而行,一步步地离开光亮处,走向没被路灯照到的暗处。没有往回看一眼,只是说了那句话,仿佛理所当然地知道身后的人一定会跟着自己。然而这一次,伏城却站在原地,他默默地看着卓桓越走越远。
卓桓回过头:“伏城。”
伏城倏地怔住。
“干嘛,过来。”
“……”
“扣你工资。”
“……嗯。”
伏城跟了上去。
因为周围都是高档小区,容积率很低。沿着步行道走,很快就到了一片人工湖。八月的夜晚,晚风夹杂着潮湿的热气,早晨刚下过雨,不算太闷,鼻间全是泥土腥涩的气息。
卓桓双手插着口袋:“下周的试飞准备得怎么样了。”
伏城:“没问题,我已经确认过三次。”
“你的病对试飞会有影响?”
“不会。”
人工湖里响着枯燥重复的蛙声,没人说话,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过了半晌,卓桓问:“你什么病啊。”
伏城缓缓抬起头,目光顿时望进一片清冷彻然的眼中。他的喉咙好像哽住了,话难出口,许久,他静静地说:“不是什么大病,和您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又走了几步。
卓桓:“你怎么得的精神性厌食症。”
瞳孔紧缩,伏城错愕地转首看他。下一刻,他手指捏紧,转身便走,卓桓低声骂了句操,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干什么啊,伏城!”
“我得什么病和你有关系吗?!”
看着青年冰冷愤怒的目光,卓桓忽然没了声,过了几秒,他烦躁地反问:“我他妈不是在关心你?”
伏城:“我什么时候需要过你的关心?”
卓桓死死攥着伏城的手腕,被他气笑了:“你他妈有……”病吗!
后面两个字没说出口,淹没在青年红了的眼眶里。
心脏无声地顿了一拍,如洪水般一涌而下的千百种滋味,在心头迅速漾开。烦躁、无奈、恼怒、懊悔,太多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感觉,一股脑地全部冲垮出来,卓桓看着伏城红着的眼眶,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说什么。
伏城转身就要再走。
他却依旧死死拉着他的手腕。
“你上次在洗手间里吐,不是因为和我接吻觉得恶心……”该是肯定而自信的语气,但到最后,卓桓默了会儿,加上两个字:“对么?”
伏城没有回头,良久,他声音沉闷地回了一声:“嗯。”
卓桓:“到底怎么回事,那个病。”
伏城用力地甩开他的手,抬步就走。
“……操!”
男人大步追了上去,又去拉住他的手:“聂项说你的病和罗格318有关,是因为罗格318?那个姓伏的遇难者?”
心底突然涌起巨大的愤怒,伏城抬起头看他,语气激烈地反问:“你不是知道吗?你看过什么东西,看过三遍就会全部记住。你一直知道,我的家人在那架飞机上,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现在来问我?”
卓桓嘴唇微抿,还是问出口:“……是你父亲?”
伏城笑了,他红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是,您什么都知道。对,我爸爸死在那场空难里,我妈妈也在上面。我得了厌食症,这些您都知道。而我只是和你上过床,被你操过的炮友,所以我没资格对你指手画脚,没资格管你的人生。那你呢,卓桓?你有病吗!你管我干什么,我的事和你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