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代,像穷孩子这样的人家数不胜数,他们家境贫困,别说上学,连吃穿都成问题,生了许多孩子,能存活的却很少,后代也大多去干苦力,日复一日,把身体熬坏了,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但凌枢的干涉,却让那孩子有了一线生机,即使这线生机微乎其微。
如果不是凌枢,那人甚至连改变宿命的工具都没有。
岳定唐从未听凌枢将此事拿出来炫耀,也许在凌枢看来,当时只是一个富家少爷大发慈悲对穷孩子施与的善心,无心栽柳,也没有想过柳树会长成什么样,会不会投桃报李。
他从那时就已经知道,凌枢是个多情的人。
放在古代,风流倜傥的多情公子,不知要有多少女孩子为之疯狂心碎,现在虽是新时代了,凌枢生病那会儿,主动上门探望的舞女也没少过。
多情之人,就容易做多思多想,做多情之事,也就容易——
露出破绽。
“我不认识老袁。”
岳定唐听见凌枢如是道。
“岳长官,您怎么会觉得,我跟老袁会认识呢?”
凌枢喊岳定唐的时候一般有三种叫法。
定唐是跟着岳春晓喊的,肉麻兮兮,多用来调侃。
平时私底下无涉公事一般喊老岳,亲切不失风趣,岳定唐也默认了。
当着别人的面则叫岳长官,有时候凌枢调侃或微微嘲讽时,也会岳长官脱口而出。
有点过火了。
岳定唐脑海里忽然冒出这几个字。
他最初把凌枢放在身边,也是觉得这老同学有些诡异,方便就近观察。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对于凌枢身上一些细节,似乎钻研得过于深入了。
深入到越界了。
“凌枢,这里不是上海,日本人的触角已经遍布奉天城各个角落,岳家的招牌也无人认识。我不管你跟老袁是否认识,也不管你跟来奉天干什么,但你最好别惹祸,否则,我非但帮不了你,可能还得亲手——”
岳定唐顿了顿,望着凌枢,一字一停。
“把你交出去。”
凌枢笑了笑:“老岳,你突然这么郑重,可把我吓着了,我寻思我来奉天,不是你要我来的吗,我起初还不愿来的,怎么就成我跟来了,多谢你的告诫,从今日起,直到离开奉天,我就待在关家,哪儿都不去,八抬大轿也不走,这总行了吧?”
岳定唐:“你能做到,那是最好。”
凌枢:“是影佐和你说了什么,把我们岳长官都给吓成这样?”
岳定唐:“影佐只是受人之托而来,但他既然提到成先生,以他们的能耐,未必不能查到我们跟何幼安的往来,如果你想保住那个遗孤,最好从现在起,谨言慎行,不要让他们有任何盯上你的机会,否则顺藤摸瓜,后果难料。”
他话锋一转,忽然问:“你还记得沈十七的死吗?”
凌枢:“不是何幼安的同谋陈友华下手的吗?”
岳定唐:“陈友华动手之后逃走,但很快就被灭口,凶手是成先生的人。你觉得,既然成先生能那么快找到陈友华,会不知道陈友华想对沈十七动手吗?”
凌枢:“但沈十七对成先生不是忠心耿耿吗?”
岳定唐:“他知道得太多了。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再忠心也该死。有些人往往自诩聪明,忘乎所以,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凌枢笑道:“你以前说话不是这么兜圈子的,好像是在提醒或警告我什么,看来影佐和你谈得很深入,这座佛塔,你是准备送给影佐了吗?”
岳定唐:“他没要,倒是主动提出愿意找人帮我运送回上海。”
凌枢:“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岳定唐:“他不仅无所求,还要将成先生在上海的所有生意都交给岳家接管。”
凌枢挑眉:“你是一个教书的教授,不是生意人。是你大哥,或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