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查无此人的信件都在这个仓库存着,本来早应该销毁的,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人写信,一年统共都没有多少滞留件,集中销毁反而麻烦,就一起在这里堆着了。”邮政的工作人员推开仓库门,一股沉闷旧纸味扑面而来,那人偏头打了一个喷嚏,连进去都不愿意进去了,站在门外说:“你说的信不一定能找到,我们五点下班,五点之前你要出来的,我过来锁门。”
鱼俭走进去,数十排书架上堆的都是信件,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形成一个方形光柱,光柱中飞舞着细小的尘土。
故纸堆里的尘好像都比别处旧些。
鱼俭顺着年份开始找信,日期较新的信还算按顺序堆,等到了五年前的信,便杂乱无章起来,整个县城的滞留信件都堆在这里,还不是按照地区分的,他只好一封封地找。
日渐西斜,鱼梦抱膝坐在一张空桌子上看着鱼俭找信。
迟星可能只给他写了一两封信,也可能只是骗他的,又或许那信根本不在这里。鱼俭根本找不到的。
找过去的信越来越多,只剩下两排书架了。
一本杂志从信封里掉出来,这本看起来和他高中时班里女生传阅的粉皮书差不多,鱼俭小心地把这本没找到主人的杂志装进去,忽然看见那书封上一行小字写的是“耿耿星河欲曙天”,他心不在焉地翻了两页。
“喂!我要关门了,你还不走吗?”工作人员拿着钥匙站在门外催促。
“嘶——”
书页如刀,在鱼俭的指腹划了一道口子。
鱼俭捏着伤口蹲下来捡书,看见书架底下还掉了几封信,鱼俭便一起捡起来,正要码整齐了堆在书架上时,便看见最上面那封信的信封上写着——
鱼俭收。
第四十九章
鱼俭:
见字如晤。
我来这里已经三年。
外婆总感慨时间过得快,可我总觉得太阳落山太慢,它像一架马车从我的骨上碾过,我甚至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等天黑了,碎裂的骨便自行愈合,一天也就过去了。
外婆总有许多感慨,她还经常用手势比划着同邻居交流,向他们展示她种的蔬菜,甚至已经能用英语和人简单地交流,只是学来的话多半是向人告我的状,说我不爱出门,是个沉闷的孩子。
我说雪埠的冬天太冷,外婆问我春天呢,春天你也不愿意出去走一走。
春天有恼人的柳絮,夏天有雨,秋天有不尽的风。
一年四季,没有一天适合出门。
我同她嚼嘴,找那些强词夺理的借口,连没有合身的衣服都拿出来说过。
外婆连夜给我做了一件外衫,我现在都不知道她用只能打招呼的英语是从哪里买来的布。
我穿着外婆做的衣衫挽着她的手臂出门。
老太太那天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
我知道她担心我过于离群索居,就像我总担心她太过怀念故土。
我和妈妈都不孝顺,让老人那么大的年龄还要为我们遮掩,她从来没有提过要回去,可我想她该是十分惦念旧土的。
有时候外婆甚至问我是不是在学校被人孤立了。
我仔细想着,我自小就不合群,除了同你相识的那些日子。外婆觉得我同你亲密,所以误以为我也是个活泼的人。
这个陌生的城市总让我觉得倦怠,天空和城墙都是灰的,我想要见你一面,我觉得我要捱不过去了,这里太冷了。
可这些我无法告诉外婆。
于是我找来三五同学时常来家里坐一坐,简就是那时候和我熟识起来的,说来也好笑,他刚开始是为了蹭饭的。
外婆一手好厨艺让这些同样惦念故土的朋友愿意迁就我的孤僻。
他们来的时候,我多半要做哑巴,可哑巴是做不长的,外婆突然发现雪埠居然有这么多会说汉语的人,非要我陪着聊天。
我的戾气冷淡孤僻统统成了外婆的谈资,她像是忧愁自家不爱玩闹的孩子,见有人带了外国女朋友来,又忧心忡忡地问我想不想谈恋爱。
她总算想起来问我喜欢的姑娘是哪一个。
前信中和你说过我出国前的事,我不清楚你是没有收到信还算不想给我回信,如果是前者,我愿意在每一封信里同你解释。
我怕你生厌,可我依然要向你坦诚。
我深爱你。
我宣布我放弃我的骄傲,背弃我的理智,我做不到含蓄,我不能再等待,我爱你,我想见你。
如果是后者,如果你并不想见我。
你没有给我打电话,你从来不给我回信,你大概真的不想见我了。
我偶尔同外婆说起你。
时光是落雨,一天连着一天,把我淹没在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