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儿跟在他后头走,忍了许久没有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一个卖果子的,家里为什么有笔墨?
要知道这时候笔墨可是稀罕玩意。大多数平民连字都不认得,活到八十了都是个睁眼瞎。比如徐婆和自己爹娘,都是大字不识一个。吴勉家里听起来也不富裕,要笔墨做什么。
乔家离月牙儿并不是很远,就隔了一条巷。从长乐街回去,先路过他家。勉哥要她在门前等一等,径直进屋拿出一套笔墨来。
“用完了放徐婆那,我自去拿。”他将替徐婆买的线一齐给她:“你顺路带过去。”
看样子,他是懒得再走一条巷弄了。
月牙儿便抱着纸笔,握着线绕过巷口的老杏树,看见了自己的小院。
她先将纸笔放回去,锁了门,又往徐婆家去。
徐婆家门口就是她的小茶坊,前店后住。今日雾散之后,日光很好,所以小茶坊里坐了几个街坊。
月牙儿掀帘子进去时,徐婆正伏在柜台上嗑瓜子,见了月牙儿,忙将嘴里的瓜子壳往地上吐。
“怎么样?”
她笑得挤眉弄眼。 月牙儿思量一番,答道:“长乐街是个好地方,只是我的花卷能不能卖出去,我心里还真没底。”
“谁同你说这个啦?”徐婆轻声道:“那勉哥,你觉得怎样?”
月牙儿一早就知道她要问这个,心里不愿意谈这事,于是装傻充愣:“不知道呀,也没说两句话。”
徐婆恨铁不成钢:“你也上点心。”
“点心自然是要做的。”月牙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徐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噗嗤”一下,月牙儿笑出声,眉眼弯弯:“好啦,不逗您玩了。干娘,勉哥人瞧着是好的,但我现在并不想嫁娶之事。”
“眼看就及笄了,怎么能不想呢?”
“我一没钱,二没房,想什么结婚呀?”月牙儿说道:“再说我还年轻呢,这时候不挣钱,什么时候挣钱呢?”
徐婆看着她发愁:“你这丫头哪儿来这么多歪理呀?咱们女人家,寻个疼人的夫君才是正经事。房子呀、银钱啊,那都是爷们操心的事。”
月牙儿看着她笑,也不赞同也不反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徐婆给她倒了碗茶,劝道:“月牙儿,你别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一个姑娘家,想支撑门户,多难呀。就说这卖吃食,你瞧着容易,做起来可真难!”
“你今天去长乐街,瞧着那么多摆摊的人,可有像你这么大的姑娘家?”
月牙儿不说话,她真没瞧见几个同她这样大的少女出来摆摊。偶尔有几个卖花的婆子,提着桂花花篮从她身边过,已是仅有的做生意的女人。
徐婆继续劝:“你若真上街抛头露面,日后怎么寻夫婿呢?那些有钱人家屋里的媳妇,都裹着小脚呢!”
“何况,你这爹娘都没有了,如何支撑门户呢?就是想立为女户,那女户人家通常是寡妇,又几个十几岁的女儿家当女户?”
她说的情真意切,月牙儿知道徐婆是为她好,柔声道:“干娘莫忧,船到桥头自然直。”
徐婆叹了口气:“我们这些过来人说话,你们都不爱听。算了,我也不是你亲娘。你自己想清楚罢。”
思想上的差异,不是一两句话能够消解的。月牙儿同她告别,转身回了家。
家里余下的面粉,月牙儿分作三份,每一份够做三扇花卷。她又买了好多斤菠菜和一个大南瓜,依次料理了,捏成不同模样的花卷。
灶里的火一直没熄过,沸水咕噜噜滚着泡儿。月牙儿将蒸笼合上,将笔墨纸砚拿出来,摊在小方桌上。
卖点心有一件不好,点心都是放在盒子里的,不能时时刻刻拿出去招揽顾客。说起来,酒香还怕巷子深呢。今日月牙儿在长乐街所见,人家招揽生意,不是等老主顾光顾,就是扯开喉咙吆喝。那声音的穿透力,她是自然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