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明月知道她或许与西军有所关联,这时听说竟有这样的往事,愕然之余又对记忆中的父亲十分敬佩。
徐辛怅惘道:“没有贺兰将军,就没有今日的并州军督。”
贺兰道:“将军听见当初事变定然心痛无比……”
她替贺兰明月掖紧了被角:“是啊。那时……他方才在南楚打了胜仗,谁也没料到竟会……仔细想想那日场景,我还在宫内呢,陛下召见豫王,过后就传来将军身死狱中,我大受打击,自行从女卫营请命前往并州……”
“父亲如果能知道将军今日成就,会欣慰的。”
徐辛释然笑了:“我一直想能与他并肩作战,可惜时间不等人。”她替贺兰明月倒了杯茶,“遗憾是从前不曾见过你,一度以为他满门没有活口。多方打听后偶然得知消息,你被豫王秘密保护起来了。”
贺兰明月喉头一哽:“不是保护。”
“他对你当然另有所图,但现在满盘计划几乎全落空了。”徐辛话里有话,“明月,你最好离开京城,别被从前牵绊住。那些大人物,现在的你一个也惹不起。”
“我知道,可……”
豫王难道有什么计策?
徐辛看出他所想:“他原先想用你牵制高景,如今被陛下抢先一步除掉了这层禁锢。他们兄弟二人斗法多年了,你只是个牺牲品。”
此前所想,徐辛定然为某一方效命,贺兰明月问道:“将军也在局中吗?”
她抚摸过贺兰的头发,轻声道:“我么?我只坚持自己的对错……至少,在那道旨意查清之前,我不会有事的。”
贺兰明月不语,徐辛又道:“你伤得太重,先不要思虑太多了。这些日子你可慢慢地想,到底该想去哪儿,想走哪一条路。等你好了亲自来寻我吧,届时咱们从长计议。”
“咱们?”
“明月啊,从前踽踽独行,三番两次险些送命,以后不会了。”徐辛站起身,重新披上了那件暗色的外衫,“有徐姨在,你就不再是一个人活着。”
言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贺兰明月躺在榻上,用力地盯着房梁。这些日子许是因为病痛,又或者难得想清楚一些事,他常常陷入无端的伤感。
今日和徐辛一谈,虽然鼻酸眼热,贺兰明月却前所未有地明朗起来。
门外闪进谢碧,诧异道:“哎,走了?”
贺兰明月听他这千回百转的语气就烦,没好气道:“走了。”
谢碧道:“我以为将军会多呆些时候呢!你们二人差点就见不到面了,居然也没互诉衷肠?说得忒少了……”
贺兰明月警告道:“你再胡说,等我好了走着瞧。”
谢碧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片刻后,到底压抑不住好奇心,神秘兮兮地凑过去:“那,你和她是什么关系?莫非,她是你后娘?”
贺兰明月一时语塞,扬手打翻了个茶杯,粗声粗气骂:“滚吧!”
第41章 归帆去棹残阳里(三)
立夏,阿芒领着人往东宫的书房走。她身后,几个内侍抬着刚从冰窖取出来的冰块,正要送去给屋内降温。
走路无聊,相熟的内侍朝阿芒搭话道:“姐姐,你有没觉着今年天气怪得很?冬天里多雪,春天也迟迟暖和不起来,这会儿才刚入夏,都热得要取冰了……真不知三伏天还能怎么过呢!”
阿芒笑道:“就你鬼话多。”
那内侍又道:“说来也奇怪,殿下都住进东宫快俩月了,册封的诏书却迟迟未发,也不知何时才给咱们殿下一个名分。”
提及此事,阿芒表情有一丝不自然,她警告那内侍道:“对我还好,出去了可别乱说,在殿下面前更不可随意提。”
内侍忙道:“晓得晓得,多谢姐姐提点!”
阿芒与他们打趣几句,说话间就到了东宫。已经到了下朝时分,高景却并未直接回到东宫,有人传话,说他被陛下召见,正在紫宸殿处理一些政务。
东宫听着身份尊贵,但住起来着实不如摇光阁舒适。
因为已有近四十年无人居住,平日里虽定期打扫,未升温的时候仍然阴冷冷的,到了夏天又闷热难耐。
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珠,她指挥着人把冰块置于书房四角,对着打扇。
丝丝清凉,阿芒叹了口气,想起晚膳的事,急忙提着裙子出去小厨房张罗。一通忙碌还未结束,有个小宫婢前来:“阿芒姐姐,外头有人找你!”
“谁呀?”阿芒一出院门见到来者,竟有点不知所措,“啊……是杨娘娘。”
杨芙蕖小心翼翼地扭着衣袖,站在当中,见了阿芒方才有一些轻松似的,走过来:“今天实在是……本不该过来的,但有话想问女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