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归_作者:林子律(162)

2020-06-07 林子律

“那日听说‘贺归迟’这名,我便猜想你还活着。你知那时我有多欢喜吗?你竟还活在这世上,我做的一切……还有机会挽救,我迫不及待要来见你,但为什么你却说不认识!

“我什么都没了,你别再不要我……”

后头高景哭得不行,外间阿芒听见动静却也没进门,直到哭累了,昏昏沉沉,乱七八糟的话也不再说。贺兰明月转身一看,高景半个身子都露在被褥外面,垂着头,好似要晕过去,把人抱起来一摸额头,竟是发热了。

兴许一直以来都病着,太压抑,这下情绪大起大落彻底发泄出来,高景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刚才说了什么,眼角泪痕犹在,抓着他的手渐渐松了力气。

有些是气话,有些大概是没来得及说、清醒时也不好说的心里话,贺兰明月无从分辨。他不像高景说完就完了,整个识海都似波涛汹涌快要掀翻一切理智,他坐在榻边,轻轻一点高景的脸。

“你真能不回洛阳吗?”

贺兰明月说完自己都开始苦笑,摇了摇头。他帮高景被角掖好时昏睡到一半的人嗫嚅了句“明月哥哥”,又软又轻的梦呓还如当年。

贺兰明月伸出手让高景握着,那人眉间舒展了些,掌心热源成了他唯一的期待那般,能安抚所有的梦魇。他坐姿别扭,等高景彻底睡熟,拿床边常备的毛巾给他擦了擦汗这一切贺兰明月都做得顺手,是数百次后形成的本能记忆。

没有束发,一头青丝长长地快要从榻边落到地面,贺兰明月撩起一缕绕在指尖,心口酸楚地想:他头发都那么长了。

室内还有一盏油灯发着微弱的暖光,贺兰明月拨开被角,借着那点光他第一次看清了高景脖子的疤。

伤口看不出深浅,已经结过痂又脱落了,只剩一条细长的红痕。

像勒伤的,是被用过刑吗?但此处脆弱极致,稍不注意便会有性命之忧,高泓不取他性命的话,为何会在此下手?

太蹊跷太诡异了,或许另有故事呢?

贺兰明月手指虚空地从上面划过,居然不可思议地心疼了。他平白无故想起阿芒所言,高景被关在鬼狱中百般折磨三个月,从初春一直到夏天,满身都是伤口,显出来的尚且这么可怕,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痕迹?

高景那么怕疼的人,到底用怎样的毅力才撑过来的?

合着刚才又哭又求的声音,贺兰明月迷糊地坐在榻边想了一夜,直到外间鸡鸣天光发白才狼狈地从那间屋子逃出来。

从那天起贺兰明月干什么都没精神,也再没去看过高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崩溃。

贺兰明月也想不通,做错事的不是他,为何他这么胆小?

流星重新跑回他身边,嘴里叼着一块碎木头。贺兰明月让它吐了,摸着木料,纠结这是从哪儿来的,门口负责管家的王嫂招呼他:

“二当家,刘木匠来啦!说是您要的东西做好啦,您要不去看看?”

再次站在高景卧房门外,贺兰明月深吸一口气。

他猜不准那天情状高景还记得多少,出丑亦或是崩溃,说出来总归都不好听,何况他们现在处境尴尬。

他当然知道高景有心和自己重归于好,可贺兰明月始终不能就这样放下一切任由高景说什么就是什么。或许待到走出心防,他会给高景一个机会。

拍拍手头的新物件,贺兰明月脑中一团乱麻,竟不知是在示好,还是握手言和。

怎么看这动作都太暧昧,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早些时候谢碧所言“金风玉露一相逢”,扪心自问道:我真要折磨他才好过吗?

贺兰明月抬起手叩响了门。

内间很快传来阿芒的应答:“抽不开身,门没锁,烦请直接进吧!”

他疑惑片刻,将带来的东西停在门外后自己跨了进去。正厅内没有人,绕过屏风,仍是那股熟悉的药香味,贺兰明月皱了皱眉。

高景披着外衫斜倚在榻上伸直两条腿,裹在上头的夹板与绷带都拆了下来,阿芒跪在床尾凳上,替他一点一点地换药。

听见脚步声,高景撑着额角的手松开,抬起头望过去,眼神里显露出又惊又喜:“今**怎会过来?”

语气中竟不掩激动,贺兰明月沉默地拆下提来的另个包裹,在高景面前打开:“四叔此前找人要给我做件厚外套和披风,现在做好一看外套尚可,披风却有些短了,再者我嫌穿着不方便,给你吧。”

“哎?”高景睁圆了眼睛,摸了摸那材质。

贺兰明月别过头:“虽不是名贵毛皮,但御寒挡风应当足够。银州马上入冬只会更冷,你用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