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带着无尽的悔恨,不舍,依恋,痛苦,这一声爹横亘了近一千个日夜,终于被阿楠再次说出了口。
可是那个每夜都会在忙完公务后,带着一身疲惫悄悄推开房门,来到她的床边对着熟睡的她固执地一遍一遍教她喊爹的人,再也不会有心跳,再也不会睁开眼睛饱含宠溺地看着她了。
那陪伴着她风雨无阻地度过三年夜晚,夜夜萦绕在她梦境中的“叫声阿爹好不好”,再也不会准时出现在她的梦乡,陪着她再走一个三年,两个三年了。
“爹……”一声爹,说尽了微若楠心中所有的苦痛,她轻轻摇了摇头,泪水汹涌而下,缓缓将头伏在了微生玉渐渐冰冷的胸膛,一遍一遍地喊。
“爹……”
你能听到吗?
“爹……”
阿楠会说话了,你欢喜不欢喜呀?
“爹……”
我都叫你爹了,你怎么不睁眼啊?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怎么不夸我啊?
明明,你最想听我叫你爹的啊?
少女的声音一声一声被猛烈的寒风割裂撕碎,但是却一声不落的传入了众人的耳朵中,那样的卑微脆弱,那样的让人心疼。
众人掩面痛哭,不知是在为辛苦操劳的微生玉,还是幼年失身,不幸失智,如今丧父的阿楠。
温庭弈手脚发凉,全身仿若被冰渣子狠狠穿过,他抬头望了一眼台上的少女。
少女将父亲的身躯尽可能地搂在了怀里,明明泪水汹涌而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将那句久久才到的“爹”讲给怀中的人听。
他转过了身子,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下高台,陆绥见他神色恍惚,忙走到他身前,缓缓拉住了他的双手。
“珩萧……”
温庭弈摇了摇头,只是淡淡开口道:“阿绥……”
他缓缓将目光转到了一旁面容憔悴,只能无力地靠在树干上的沈氏身上,然后缓缓勾了勾唇。
“阿绥,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这样说着,一步一步走向了沈氏。
“嫂子,如今可是遂了你的心意?”
沈氏的肩膀轻轻颤抖,嘴唇也在不停的轻颤,她闻声,缓慢地转过了头,凄惨地笑了一下。
然后,她就在众人面前,转过了身子,一步一步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她的心在滴血,眼前只有这样一条路,她可以顺着这条路,缓缓地,坚定地,一步一步地走回到过去。
回到哪里呢?
回到阿楠出事的那天,她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留住公务缠身的夫君,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陪着阿楠过生辰。
回到阿楠出事的那天,在即便没有夫君的情况下,也不会留着阿楠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偌大的郡守府自己出去找夫君,若是那样,兴许阿楠就不会因为寻找他们而被那帮畜生玷污。
或者回到阿楠出事的那天,看到在雨中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女儿时,不是哭着喊着责备她,而是给她一个拥抱一句安慰,这是她的骨肉啊,她怎么舍得她哭呢?
沈氏全身泛着冷意,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对温庭弈的提问全然不理。
回到那一天…
“嫂子……你千不该万不该药傻阿楠,害得微兄一生后悔,至死意难平……”
沈氏脚步猛然止住,一滴泪顺着脸颊就滑落了下来,无声地跌落在了冻土之中,融入了冰碴中。
她最应该回去的…应该是那一天啊!
阿楠性命无虞,却因那一夜落下了阴影,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终日锁在房中,日渐消瘦。
那时她心中有恨有怨,却也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意外,怪不得谁的…
他们到广泽不过两年,和百姓本就隔了座大山,好不容易两年过去了,百姓接受他们了。这个关键时候,他们能怎么办?杀了那帮畜生吗?
她身为郡守夫人…怨不得,怨不得!
“诶,你知道吗,我听说郡守家那小丫头前些日子被人给…”街边卖菜的张婆嘴巴最为琐碎,什么事都要插上一嘴。
“可不是嘛,那么机灵地一个小丫头,可惜死了…”长脸女人啧啧两声,深表可惜。
“可以啥呀可惜的,要我说也是他家自己倒霉,我家那口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爱三天两头喝点酒,以前也喝啊,怎么别人就没事,偏偏她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出事了?”旁边一个卖葱的中年妇女开口打岔,伸手扒下一根葱,放嘴里嚼了两口。
“我家那口子说了,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呦,狐媚本事倒是厉害…我原先还不信来着,就去问了别的人——别说,他们也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