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走。”汪平喊,“你过来一下。”
“看温度是吗。”季走快步过去,刚准备拿汪平手里的温度计,汪平却把温度计一扬,放到了一边。
“坐。”汪平拍自己身侧。
季走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还是乖乖坐下来。
汪平看他坐了,这才凝视季走,虚弱一笑,轻声问:“你是不是……很内疚?”
季走没说话,略低下了头。
“觉得我病了,是你的错?”
汪平的声音沙哑,说出来的话却直击季走内心,季走头又低了一些,手指扯着床单。
像个做错了事情,不知所措的小孩。
“哼。”下一刻,季走听见汪平说,“我也觉得是你的错。”
……?
季走本以为汪平会接一句什么“不是你的错”“没关系”,此剧本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季走低下去的头也忍不住抬起来。
汪平正在摆弄他含过那根温度计,看季走抬头,马上也看他。
“所以你要好好照顾我,满足我所有合理和不合理的要求”汪平把温度计扔给季走,“将功折罪,知道不?”
汪平眼中笑意盎然,被他看着,季走感觉自己压在心中那块石头,忽然就松了。
就好像,虽然犯了错,知道怎么弥补,也就不心慌了。
季走接过温度计,冲汪平一笑:“嗯,知道。”
“季走弟弟。”汪平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毛,“你就不要想太多,像个小孩儿点儿不好吗?”
说完这句话,汪平非常大爷地往被子里一钻,冲季走挥手:“爱卿免礼平身,去给朕拿晚膳吧。”
·
季走去给汪平拿了晚餐回来,唐佳林煮了一个多小时的米粥,鲜甜可口;然而汪平发着烧,根本没胃口,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
还好医生给开了葡萄糖,季走把葡萄糖化了,端给汪平喝——这个汪平还能接受,靠住枕头捧着水杯,乖乖喝了。
喝完水,吃完药,汪平直接躺下去睡了;但是发烧总是反反复复的,汪平也是时睡时醒。
晚上一点多,汪平醒过来,睁眼看着惨白的天花板,感觉自己好像被抛弃到了什么陌生的地方,全身不断下沉。
“不舒服吗?”一个熟悉且轻柔的男声把汪平打捞上来,苍白的天花板被一张帅气的脸取代,“想不想喝水?”
季走把自己看了几个小时只看了半页的小说丢到一边,刚站起来准备给汪平拿手,袖子就被轻轻一拽。
“季走。”汪平嘴唇干涸,拉着季走袖子,不放他走,“其实我胡说的……”
季走顿住,在床边坐下,
“我怕你……内疚。”汪平拽着季走袖子,靠在枕头上,目光孱弱,“但是我……真的没有怪你。”
这个话题其实几个小时之前汪平已经处理得足够完美了,大可不必翻出来又说一遍。
如果不是汪平发烧得头晕,自己也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至于拿捏不好分寸。
“我过来,不是想让你干什么……”汪平轻声对季走说,他的声音里有歉意,“我是害怕,才找你一起的……”
“不害怕。”季走伸出没有被汪平抓着那只袖子,摸他滚烫额头,“我在,不害怕。”
季走手冰凉,汪平觉得很舒服,他像只要主人多摸摸的猫咪,主动地又凑上去一点。
“你不知道。”汪平轻轻喘气,捡到什么说什么,“我小的时候,经常一个人住医院,每个周末都生病,晚上……医院很安静。”
季走眉毛微微蹙起。
“后来,后来……”汪平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后来爸爸妈妈就给我取名字叫汪平,希望我平平凡凡,但是也平平安安……”
“然后呢?”
“然后……可能取名字真的有效果吧。”汪平虚弱地笑了笑,“也可能是初中送我去县城读书,那里空气好——我就好了……”
确实好了,高二都能去保护别人,提着包出门打架了。
季走哑然失笑,笑起来的时候,感觉心脏抽疼。
汪平说的话像以前失佚的拼图块,季走终于明白,为什么汪平父母是蓉城数一数二的商人,却会把儿子扔到一个教学质量不算高的县城中学。
汪平哥……还有这样的过去。
“但是每次我生病,我都会……想起……小时候住院……”汪平不住喃喃,目光不知道在看哪儿,失了焦,似乎在回忆从前。
汪平很讨厌夜晚的医院。
当时汪平住在单间里,夜晚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所有人都睡着,寂静得可怕;另一种就是突然响起的警报声,然后人声窜动,车轮滚滚,丁零当啷的治疗仪器在铁盒中滚动,响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