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虎和洛桑冲过去把他拉了上来。
此时,张浩天的母亲正在灯下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制衣服。她拿起针线走到张浩然跟前说:“穿上!”
张浩然放下电视遥控板,把线穿好递给母亲,说:“妈,你准备做多少,差不多就行了!”
母亲瞪了他一眼:“你懂个啥!刚出生的孩子一天尿几十回,不是屎就是尿,没有十套八套,哪够用?”说完又走到墙边翻看日历,自言自语地说:“你哥他们也该回来了吧,这非要等到快生了才往回赶啊!我就担心像他们那个同学……”
张浩然打断她:“妈,你就是瞎操心,怎么可能都生在路上。”
这时,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母亲向儿子摆摆手:“我去接,一定是你哥打来的。”她拿起电话就听到了张浩天的声音。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说:“已经生了?还是个儿子!太好了,妈为你们高兴啊!什么……没了……”她声音一紧,握住电话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一口气憋在胸口,身体瘫软下去……
张浩然回头看时,母亲手中的电话已经“砰”一声落在桌上。他赶紧站起来扶住要倒的母亲,抓起电话大声喊:“哥,你说什么?嫂子生了……又没了……”他愣了一下,又听见张浩天在电话那头强忍悲痛的声音:“多劝劝妈妈,不要让她太难过……”
张浩然放下电话,把母亲扶到沙发上坐下,又倒来一杯水,轻轻拍打着母亲的后背,安慰道:“妈,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哥嫂他们在那边正难过呢!你要是有个什么事,我怎么办?”
母亲半天才哭出声来,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儿咋这么命苦啊!为什么非要去西藏?要是当初我听你爸的话拦住他,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张浩然端起水递给母亲,说:“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嘛!”
电话这头,张浩天感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所有的自信和坚强都被突然抽空,再也控制不住的悲伤袭上心头。多少天来,他一直强压住心中的悲痛,没在田笑雨面前流过一滴眼泪,刚才又故作轻松地和母亲通了电话,但就在放下电话的瞬间,他感觉一直插在胸口的尖刀猛地被人抽出来,鲜血正汩汩地流淌,越想止住伤口,痛苦就越深。
他趴在桌上痛哭失声,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找到释放的出口。哭声穿透办公室的门,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飘进黑洞洞的雨夜里……
张浩天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的黑夜中坐了许久许久。孩子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永远闭上了,他小小的小拳头再也无法捏紧了,他撅起的小嘴再也不一张一合了……
孩子去哪里了呢?是回家了吗?是去天堂了还是去冈底斯山的雪域了?冈底斯山,是世人向往的天堂,那里牛羊成群,鲜花遍地,河里流淌着牛奶,雪山上堆满了青稞!不,孩子哪也没去,他还在河里,正被那些大鱼撕扯着、啃咬着、吞咽着……
为了追寻心中的梦想,在西藏近八年的时光里,无论精神还是内心都遭受了数不清的重创。在梦想和现实中无数次地挣扎和抗争,痛苦过、迷茫过、徘徊过、失意过,可是每一次都坚强地站起来,舔舔伤口,继续出发,而这一次的打击却是致命和毁灭性的。张浩天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信心和最后的勇气,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天亮了他才想起独自一人在家的田笑雨,挣扎着站起来,拖着疲惫的双腿推开门。田笑雨靠在床头捧着绣着小猴子的枕套暗暗落泪。张浩天坐下来想安慰她几句,可搜肠刮肚也没找到一个可以减轻痛苦的理由。
他默默坐了一会,站起来在锅里打了两个荷包蛋,小心翼翼地搅动着。他知道,此时哪怕一丝轻微的声音,都会让死一样的沉寂更加可怕。他轻轻端给田笑雨,可她却默默推开。张浩天把碗放在桌边,想拿走田笑雨手中的枕套,可她反倒抓得更紧了。张浩天感觉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哽住了,难以吞咽,又吐不出来。他不忍心再去争夺,便把头扭向一边。
这时,罗静端来一碗鸡汤,田笑雨依然不动筷子。张浩天又去给她下了一碗鸡汤面,田笑雨连看也不看。罗静劝她:“这点痛算什么,我在西藏生头一个也没活,连什么原因都不知道。第二年就怀了林春,生下来不也好好的,转眼都上大二了。你们都这么年轻,又不是不能生,怕啥!”她这一劝,田笑雨反倒哭出声来,泪水像决堤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