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看着他,缓缓又闭上眼,拍了拍他的背:“那不是一个阿姨。”
陈同脑子不清不楚没转过来,苏青低声说:“唱摇篮曲的是保姆阿姨。”
这句话陈同听得不能再明白了,顿时一怔。
苏青哼起摇篮曲的调子,南方小调他唱不来,记不住吴侬软语的歌词只会哼上一哼,不到两个八拍就开始重复播放。
陈同不记得他妈哄他睡觉是哪一年的事情了,听着调子只觉得陌生,他妈也没给他唱过摇篮曲,至少从记事开始就没有。
他家还请不起保姆。
苏青一下一下地拍他的背,眯着眼睛看他一眼,把他的眼睛也捂上,哄他说:“你乖一点,让我抱着睡一会儿,我好困。”
陈同吃软不吃硬,轻轻地“嗯”了一声,苏青又哄他:“你也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
苏青轻声一啧:“哥哥抱着你不就睡着了么。”
陈同笑他一句:“你脸好大。”
头顶上没了苏青再和他斗嘴的声音,平缓的呼吸把卧室填满。
空调的凉气让两个少年靠在一起也不觉得热,柔软的天鹅绒毯子和他家老式的毛巾毯也不一样,去掉那些粗糙,好像能抚平他所有的棱角。
苏青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他的背。
平缓的呼吸让他紧绷的、困倦已久的神思逐渐放松起来。
陈同仍旧是睡不着,睁着眼睛,却觉得安宁。
苏青的睡姿并不像他说的那样糟糕,相反,少爷的睡姿很是文静——半天不带换个姿势的,陈同浑身都麻了,他还不敢动。
睡两个小时就能起床的那是他,不是别人。
少爷的起床气那么大,都上手揍人了,他可不敢动。
陈同偷偷数他的眼睫毛。
秒针转了120圈。
苏青已经完全睡熟了,拍抚他后背的手早就停下。
陈同翻来覆去,数完眼睫毛又开始数他的眉毛,还没数清楚,人先犯了困,在一室静谧里昏昏欲睡。
可每每将要入睡的时候他总能隐约看见举着硬塑直尺的人影,愤怒且焦虑地责骂他。
那人说了什么话陈同记不清了,但是那种失意的愤懑总会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身上。
画图尺是透明的,毫厘清晰严谨,虽然是塑料制品但是称手还很有些分量。
图纸很大,尺子很长,上面淅淅沥沥滴着水,像旧宅里关不紧的水龙头。
陈同愈发僵硬,闷出一身汗来,眼睛觉得干涩,闭上都觉得疼,他想起床。
做点别的什么事都好,就是别让他无所事事地这么躺着,他受不了。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紧绷,苏青睡梦里无意识地又开始重复方才的动作。
他的手轻柔的搭在他后脊上,一下、又一下……
和昏暗里焦躁愤恨的人影节奏不同,苏青还没睡醒,动作十分柔缓。
陈同被他拍得发愣,在他拍动背脊的时候仍会不自觉地紧绷肩背,只是这种应激反应越来越弱,最终是放松下来,泛麻的身体稍稍舒展。
昏暗的清晨,床头还亮着那盏灯。
陈同在睁着眼睛的迷蒙里和断断续续的打盹里,竟然也过了几个小时。
要不是电话响了,他还能再迷糊一会儿。
苏青迷瞪着睁开眼睛,看着怀里拱了个人还突然有点不习惯。
陈同也被手机铃声吵醒,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睁开眼睛,显然睡得不沉,很快就坐起来抓了抓头发,朦胧睡颜问他:“几点了?”
苏青摸过手机看了眼,不是他的电话,界面上显示着“宋老师”三个字,他下意识以为是他们的班主任宋美丽。
“八点半,”苏青把电话递给他,“你的。”
陈同愣神了好几秒才接过电话,还觉得有一点不真实。
几乎难以想象,他竟然能有赖床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