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生生长于一个北方小镇,典型的城乡结合部,眼看不是读书的材料,便跟随着无数同乡的脚步北漂打工去了,勉强在异地他乡站住脚,混得不上不下、不好不坏,与无数工薪阶层一样。赵永生为人忠厚老实,特别能吃苦,乐晓北看他这人很靠得住,前年便和他共同投资了一间加盟店。他自己挂公职,是不方便顶着这些个体、私营头衔的,因此法人挂的是赵永生的名字,而大股东是他,启动资金他占到了八成以上。快餐店相对而言投入小、见效快,头一年生意出乎意料的好,他们紧接着开了第二间店,这次乐晓东则只占了五成。
事实上他根本没精力、也没心思关心包子铺的经营,当初之所以答应这笔投资,其实更多的是为了帮衬朋友。他年纪小,钱却不少挣,平时除了出国给亲戚朋友带带东西,几乎不怎么花钱,不过却也不是个守财奴的性格,觉得能行就干了,就算赔了也不怕,年轻输得起。说运气好也罢,说是投资回报也罢,赵永生确实没辜负他的信任,赚钱方面一直是稳中有增,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倒觉得自己当时是太愣头青了。这时赵永生就开始忆苦思甜,说当初他自己也说是全凭一腔无知无畏的热血冲劲,无论如何,现在看来两个人的投资或者说选择都算得上成功,还收获了一个好兄弟。包子铺小老板,辛苦是辛苦一点,但好歹买得起房子车子了,娶得起媳妇儿了,去得起地球另一端了,签证也不必除了身份证啥也没有赤条条裸签了。
赵永生新买了辆福特翼虎,办完全套手续直接开来接乐晓北,带他跟准嫂子聚一聚,商量商量今年带两家老人出个国度度假的事儿,再顺便例行看个账。乐晓北看财务报表就跟看天书似的,都不是在不在行的问题,干脆他就看不到一行去,人家真要动手脚他也看不出来,看不看没什么区别,所以他一向都说这事是多此一举。不过赵永生非常坚持,说即便乐晓北不在意,即便他手脚干净问心无愧,账目该给他就一定要给,而且这是积累,再小的生意也是经验,万一将来他再搞什么投资,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毕竟不是人人都像自个儿这么实诚的。乐晓北哭笑不得,合着我这是上了贼船全靠撞大运呢?包子铺生意红火,坐等分钱都没能勾起乐晓北对做生意的兴趣,不过赵永生总说万一呢万一呢凡事总有万一。
乐晓北没想到遭受过那天的暴击,严辉居然还不死心,跑到大门口堵他来了。队里熟人多,严辉抽风不要脸他得要,便让他一起上了车。赵永生天生一副和善面孔,见人先笑,严辉先行歪了心思,便觉得人家笑容猥琐不怀好意,黑着脸连个回礼都懒得敷衍。
乐晓北在副驾驶郁闷,赵永生从后视镜里一路接收严辉万分不友好的眼神,饶是他出了名的老好人,停好车都想对着严辉说你瞅啥再瞅锤你,最好还能往丫儿脸上喷一把唾沫星子。
赵永生怎么看严辉怎么不顺眼,人模狗样也遮掩不住那怪异的眼神,他担心小老弟,不知道这惹上的是个什么人,乐晓北让他先进包间去,他也不走,就靠着崭新崭新能映出人影的鸭屎绿车身,不远不近瞅着一边儿说话的两个人。
严辉脸色便更难看,嫌恶地瞥了赵永生一眼,终于再也压不住憋了一路的心声,“晓北,你看你什么眼光,脑袋圆得像鸭蛋,眼大无神死鱼眼,还有双下巴,进城混上一翼虎就把自个儿当根儿葱了,整个儿一暴发户,你图什么?”
乐晓北花了几秒钟时间才弄明白这一通没头没脑的人身攻击,少年时期对于队友严辉、“好朋友”严辉的认识至此彻底被颠覆,泼洒得涓滴不剩。当你对一个人完全不必再念旧情时,便可以收起所有的失望,乐晓北冷笑道:“我这辈子最没眼光的一次,就是曾经把你当朋友,现在,多看你一秒都让我恶心。”
严辉原本下定决心今天是要好好跟乐晓北说话的,就算不能旧情复炽,至少也得让他试着帮自己通通门路,他了解乐晓北,心软,念旧,不懂得拒绝。没想到自己沉不住气开局就搞砸了,而对方毫不客气地破发,言语之间如此不留余地,等于直接判了自己死刑。
乐晓北转身要走,严辉一着急就上了手,倒不是要打架,只是想先留住人。赵永生就等这一下儿了,上去照着严辉胸前就是一把,直接把人搡出去两米多远。无论是天生和善还是生活打磨,都不代表好好先生就不会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