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有人在很轻很轻的敲门。段慕鸿睡觉一向轻,这时候便醒了过来。坐起身子一边低声答应着,一边往门口走去。她赶在开门之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尴尬——毕竟傅居敬和她太熟了,这人某种程度上又跟她太不熟了。这就很让人不好意思。
“吱呀——你来了!”段慕鸿把门打开,笑微微的看向门外,接着她神色一滞,口中下又惊又怒道:“怎么是你?!”
傅行简站在门外,一身鸽子灰深衣,头上戴了顶方巾。低头望着段慕鸿,他的眼神中竟然饱含悲戚。
“我怎么不能来了?”他不甚自然的笑了笑,声音听起来分外凄凉。“我哥哥来得,我来不得?”
段慕鸿瞪了他一眼,抬起胳膊就要关门。傅行简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出手阻拦她,而是垂着头站在门外道:“雁希,我就要死了。你当真决意对我如此薄情吗?”
段慕鸿愣住了。微微歪着头疑惑的望向傅行简,她伸长脖子向外面四周看了看道:“你进来说。”
傅行简点点头,跟着她进了屋子。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坐下说吧,怎么回事?”段慕鸿蹙眉道。“好好儿的怎么突然这么说?你便是卖惨,也不用对自己这么狠。”
傅行简惨淡的笑了一下,摇摇头。伸手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总是不信我,我说的话,十次倒有九次你不当回事。雁希,我要死了。这次回清河去之后我便要回到杭州来,等着锦衣卫或者衙役来把我带走。”
“······越说越离谱了,”段慕鸿说。见傅行简把杯子里的茶喝空了,她又给傅行简倒了一杯。“好端端儿的,锦衣卫抓你做什么?”
她顿了顿道:“你就是再怎么犯事儿,也是衙役抓你,还犯不着动用锦衣卫呢。”
傅行简正在喝水的喉头抽搐了一下,段慕鸿没注意到。
他放下了水杯,慢条斯理又悲悲戚戚的接着道:“你还记得,几年前咱们在水上遇到的水贼么?”
段慕鸿点点头道:“当然记得,那次若不是你,我可就没命了。”
傅行简淡淡的笑了笑,点了下头慢慢道:“难为你还记得·······那你也许不知道,那一次,我为了救你,杀掉了那个对你穷追不舍的水贼头目。原来那个头目的兄弟当年从军去了。这几年逐渐发迹,如今恰好就在这杭州驻军里任职。这些年他一直在追查杀了他兄长的人是谁。今早有人向我透露口风。那些人,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不出一个月,恐怕就要来抓我·······”
“······你真的把他杀了?!”段慕鸿一下子跳起来,瞪大眼睛望着傅行简。像是难以置信似的,她又重复了一遍:“你······把他杀了?为了救我?”
傅行简仰起头静静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浅的笑了一声道:“是啊,不然········你以为那个人是怎么放过你的?大发善心吗?”
段慕鸿缓缓坐回了椅子上,好像完全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似的。她嘀咕道:“可你那个时候·····也不过十五岁啊······你为了救我,杀——杀了人········”
“当时那个紧要关头,我想让你活下来,我不得不这么干。”傅行简说。他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握住段慕鸿的双手道:“雁希,你千万不要觉得亏欠我什么!当初我若是不那么做你就没命了!我手刃那个混账时心里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我知道我会面对什么!可是为了你,我愿意这样做!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千万不要因此觉得亏欠我,对不起我,或者别的什么·······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握着段慕鸿的手,紧紧的握着。段慕鸿定定的望着傅行简,一言不发。忽然,她把手从傅行简手中抽出来,抬手狠狠打了傅行简一巴掌!
“你傻不傻?”她哭着低吼。“你为了我·······为了我这样一个人······你去杀——杀人?!傅行简你不是最聪明了吗?整个松阳书院没人比你更聪明了,可你·······可你········你那时候为什么那么笨!为什么要为了我杀人?你为什么啊?你傻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