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傅行简帮她梳了个双丫髻,用两根红布带绑好了。段慕鸿回过头来望着傅行简,傅行简一本正经道:“好!好一个俊俏的小丫鬟!”段慕鸿一愣,抬手摸了摸,登时又好气又好笑,把傅行简锤了一顿。
打闹了半天,最后都累了。两个人乱七八糟的叠在石床上,段慕鸿仰望着岩洞上方那些短短的钟乳石,傅行简还在捻弄她耳畔垂下来的头发。她忽然问:“哎,傅雁声,你到底图我什么啊?” 岩洞里很安静的时候, 山外面的海浪声就会很清晰的飘进他们的耳朵里。还有后面温泉呼噜噜的流水声,山谷外不知名的鸟儿啾啾叫的声音。段慕鸿知道,山外的天空中还有如斯流云, 山里的温泉中也有偷偷游弋的鱼儿。万物都宁静了, 在偷听他们说话。
傅行简说:“一开始是图你好看, 后来么········”
他把段慕鸿抱紧了一些,声音很恬静:“雁希, 能不能别用‘图’这个字, 难道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非要‘图’点儿什么吗?我就是喜欢你。就是爱你。要是你非说我图什么, 那我就是图你这个人咯。”
他又想了想, 最后坚定了自己的回答:“对, 就是图你这个人。”
段慕鸿看了看钟乳石,她又侧着耳朵听了听山谷外一群鸟儿争吵的声音,最后她轻轻说道:“图我这个人,图我这个人什么?图我的钱?图我的生意,还是图我这张脸?”
傅行简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叹息。这种叹息多出在鸡同鸭讲情况下的无奈和不安。过了片刻, 他斟酌着字句开口,但说的并不是段慕鸿讲的东西。
“雁希你知道吗, 我的字是我母亲给我取的。行简这个名字是我爹在我出生前就定好的。但雁声这个字是我母亲在我开始念书时才给我取下的。”
段慕鸿被吸引了注意力。她翻了个身, 同傅行简额头相贴了。闭上眼睛, 她小声说:“那为什么叫雁声呢?”
“因为大雁是归来的讯息啊,古人总说鸿雁传书。听见雁鸣之声了, 那便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要回来了。”
“我母亲和父亲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成婚的。成婚前我父亲有个家里给放的通房丫头, 便是我大哥的母亲。他同那位姨娘其实没什么感情,但我母亲却不知。成婚后,一开始因为那姨娘从中作梗, 我母亲同父亲之间很不和睦,时常吵闹。可他二人其实心里早已心悦彼此。只是两个人都是嘴硬心软的,说不出口。听我母亲说,那时候父亲经常出去走垛,忙的很。一年四季,倒有三季要在外头耽着。我母亲很是思念他,可他回来了两人又总是因为通房丫头的事吵架。没几日,父亲又走了。母亲就要等上很久很久,天天站在楼高之处殷殷切切。”
“后来我母亲便把她最喜欢的一首诗绣在了帕子上,帕子又被我父亲无意间带了出去。那诗便是有关等待所爱之人归来的。被我父亲在外闲极时发现了,明白了她的心意。他二人剖白了心迹,便琴瑟和鸣了。我母亲说那诗成就了她同我父亲。所以取名便也从那诗中取意。给我取了字叫雁声。”
“真好,”段慕鸿由衷的赞叹道。谭夫人也是个有个性的女子,她曾听谢妙华说起过。“伯母喜欢的是哪首诗?你不妨说与我听听?”
傅行简笑了起来,“你肯定知道的,”他闭上眼睛,对怀里的段慕鸿说。“是《玉台新咏》里的一首民歌。叫《西洲曲》。”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结尾是‘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那一首,是吗?”
傅行简亲了一下她:“聪明,就是这一首。”
“我母亲说,父亲给我起的名字,行简,出处是<论语>里的'居敬行简‘,可她只希望父亲每次外出能够‘行简’,快些做完生意,早些归家里来。所以给我取了字‘雁声’。我母亲说她同我父亲饱受了十几年的相思之苦,两地分开,相思相知不相见。希望有一日我若是觅得可心之人,能不用像他们二人这般遭受如此苦楚。”
他不说话了。段慕鸿明白他的意思。谭夫人希望自己的儿子不用步自己后尘,有一个相伴身畔的知心之人。可她没想到,儿子的情路竟然比自己还要坎坷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