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声,”段慕鸿又温柔的叫了一句。“有一件事,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最后,我放下了怀疑。因为我觉得你对我应该还赶尽杀绝不到那个份上,是不是?你只是想要得到我,不是想要毁灭我。因为你不忍心,是不是?”
她温柔的俯趴下来,凑到傅行简的耳边,如同甜蜜私语般的同他咬耳朵:“乐安南街,我那半条街的铺子,是你放火烧的吧?”
傅行简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段慕鸿的呼吸打在他耳畔。
“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他心如刀绞的想。
“真可怜啊,我,”他在心里默默的嘲笑自己。“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她对我这样温存了罢?”
“雁声,你回答我,你不会烧我的铺子的对不对?你爱我,你不会伤害我,你不忍心伤害我的,对不对?”
段慕鸿趴在他耳边,同他肌肤相亲。哈,看啊,她知道他爱她!她把他拿捏的多好?就因为爱她,她知道他不会把她的秘密抖搂出去,更不会对她杀到片甲不留,是吗?
真可惜,其实她错了。他傅行简本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嘛!
傅行简心跳如擂鼓。他想段慕鸿应该也是这样,听不到他的回答,她的心也在痛,对吗?她知道这是对他们两个人的折磨。两个人,每一个都是。
傅行简慢慢把手放在了段慕鸿的胸口,他听见了她又一次哀求般的低语:“雁声,告诉我,不是你烧的,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啊?”
她已经快哭了,她的眼睛已经要哭了。
可是傅行简抚摸着她的胸口,他发觉她的心脏毫无激动,平静的有如又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对话。这一刻,傅行简忽然很想笑。
好一出戏啊········他想,拿捏,示弱,面上悲悲戚戚的如同被辜负的纤纤弱女,可心却平静的坚如磐石,好似一只暗夜里的枭鹰。可笑,真可笑。
段慕鸿,不愧是你,不愧是你。你这样平静的同我说着这种故意让我良心不安的话,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不是为了逼问我,而是为了让我觉得对你有愧好把那宝藏都给你?为了让我不把你身份的秘密说出去?为了让我不阻挠你离开这座荒岛?
也许都不对,也许都对。
傅行简笑了起来。在这荒唐而苍凉的笑声中,他听见自己对段慕鸿说:
“没错,就是我烧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傅行简,亲手烧的。”
“我一点也不后悔,我特别开心。” 陆朗眯着眼睛站在椰子树底下, 吕宋人上树摘了一个果子扔给他。陆朗低头看看这长得古里古怪的大果子,烦躁的摇了摇头,一回头递给身边的伙计了。“怎么还不下来?”他像是自言自语, 又像是在同伙计发脾气。“他俩在干嘛呢?”
远处的山丘下出现了一个身影,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是段慕鸿。脸上带着笑,笑得十分得体。然而不知道为何, 陆朗依自己同段慕鸿认识近十年的交情来看, 觉得段慕鸿是在假笑——这笑容一点都不发自真心。
“咱们去搬东西罢!”段慕鸿大笑着说,笑得太大以至于有些刻意。
“那傅朝奉——”陆朗的伙计下意识问道。
段慕鸿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绷不住。然而她依旧勉强笑着道:“他会走的。在收拾东西了。别管他, 咱们去搬。”
她带头领着众人往西海岸走, 一边走一边对陆朗道:“就按咱们刚才是说好的, 西边的财宝分三份,你一份,我一份,傅行简一份。待会儿先把这一批运回去,你再调一艘大船来拉走你那一份, 好罢?”
“好家伙!这么多!”陆朗的伙计忍不住发出惊叹。他回头看看自家老板,陆朗同段慕鸿相视一笑道:“幸亏我今天着急来见你, 码头上小船没了只好租了大船!不过这样子, 估计待会儿还是得像你说的, 再找艘船来!”
他们把数不清的香木,香料, 金银珠宝以及番邦布料, 都分批装上船。陆朗则和段慕鸿一道,为船里那些已经化作累累白骨的大食商人和不知来头的商人在岛上挖出一个坟墓,将他们的骨殖收入箱子里, 两人一口箱子入葬在岛上的山坡下。段慕鸿又去搬了一大块海边的礁石来,借了陆朗的匕首,在那礁石上刻了“罹难商人合葬之墓”几个字。海风吹过山坡上的小树,段慕鸿烧了一些从船上搬下来的衣服之类,在飘飘摇摇的青烟中对着那礁石墓碑道:“尘归尘,土归土,诸位爷台,在下不知诸位姓甚名谁,诸位也不必知道在下是何许人也。今日有幸在此相会,叨扰诸位故去后的清净。在下给诸位赔罪了!特为诸位立此坟墓,以表哀思,诸位也不必耽于今生之遗恨,快些投胎转世,或早登极乐罢!”